彭长宜知道这个买家不是别人,正是这次书画摄影艺术展的主办方金盾经贸公司驻亢州的北京代表。显然丁一不愿说出王圆公司的名字,而是用了买家两字。联想到王圆和丁一曾经一前一后从师范操场出来的情景,感觉王圆已经对丁一发起了攻势,他说道:“等你拿到钱后,别忘了请请我这个走了的人。”尽管是玩笑话,但彭长宜说完后心里有了一丝伤感。
“呵呵,都不是我的领导了,谁还请您啊?”丁一说道。
彭长宜低下头,故作痛苦地说道:“太残酷啊。”
彭长宜忽然想起部长说高铁燕要丁一的事,就说道:“丁一,你的工作有什么变化吧?”
丁一低着头,神情立刻黯然了,说道:“目前没有,可能以后会有。”
“为什么这么说?你听到什么了?”
丁一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他。
彭长宜有些心虚,他早就听部长说过丁一的事,部长特意嘱咐他不要跟丁一说,他当然不能犯纪律了:“部长找过你了?”
“还没有正式跟我谈。”
无疑,丁一已经知道了高铁燕要她的事了。
彭长宜忽然有些心疼地说道:“丁一,以后在机关里有事可以找江市长帮忙,也可以找部长,部长很喜欢你。”彭长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
“嗯。”
“当然,你在任何时候有事都可以找我,记住,科长是你永远的后盾。”
丁一点点头,她记住了他的话,正是因为这句话承诺,她在以后的岁月里,遇到的几次大的事故,都得到了彭长宜的鼎力相助,如果不是彭长宜,她都不知道如何度过人生一道道的坎坷。
“你不管谁管,要不我不办了。爱咋地咋地。”寇京海耍赖地说道。
“又耍流氓习气。我不管你咋地,有一点你必须做到,你要淘一副名人字画,会有用处,至于其他你自己看着办。”彭长宜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发现部长淘到的名人字画,有几幅到了樊书记的手里,其中的奥秘不需用言语表达。
寇京海也是个猴精的人,他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连忙说“好的好的,到时再请教老弟。”
挂了寇京海的电话,彭长宜坐在桌子边,他想不明白部长要他们的档案和考核记录干嘛?
不会是……
彭长宜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由的在心里说道:别想美事了。
彭长宜身在权力中心,而且是最靠近决策者的人,要说他没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
他不敢流露也不能流露,如果一旦在心里明确了这个想法,势必会流露到工作中,造成被动。
那时他还不知道,所有人的档案都是给他彭长宜做陪衬的,王家栋要别人的档案是假,要他的是真。
他不能跟彭长宜只要他个人的档案,唯恐彭长宜从中嗅到什么,他和樊书记还有江帆拟定的人事问题,是不应该过早让下边人知道的。
彭长宜拿出教材,居然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最近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般在眼前缭绕。周林落选,江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上位,在大的格局改变下,北城区政府正职的位子几乎空闲了半年了,但是领导们出于人道,这个位子始终都没有派新人去。
黄金、姚斌和寇京海,甚至任小亮,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忙活,甚至马登科都在为情人忙活,然后就是亢州下一轮的权力博弈,而自己居然还在办公室面壁读书,是不是自己也该有努努力?
他站在窗前,背着手,望着眼前的泡桐树和远处的大门口,确切的说是面对着亢州的权力场,他的内心不是没有冲动过,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条件不成熟,还不具备与人抢吃蛋糕的实力,越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如果部长认为他羽翼已丰,势必会放飞他的。如果部长认为他还有待提高,即便你去争也不会得到好结果的。反正自己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这次自己去党校学习,是不是部长也认为他需要充电了,这是不是有意在栽培他?而且还是科级干部培训班?要知道目前他只是股级干部身份。
彭长宜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这才发现,他这边的窗台上,早就换了一盆盆栽月季,已经有一高一低两个花亭秀出,各顶着一大一小两个花苞,其中那个高一点的花苞,已经裂开一条小缝,露出了淡粉色的的花瓣,估计明后天就会完全绽放。
月季是北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卉了,但是眼前这盆含苞待放的月季,不知为什么就吸引了彭长宜的目光。
自从丁一来了之后,总是喜欢在办公室摆点绿色植物或者盆栽花卉等,不仅美化了办公室,还让人赏心悦目,在工作之余有了养眼的东西。
由月季花想到了丁一,在眼前纷繁复杂的环境中,彭长宜的内心就如一股清风吹过。
也许,他今天到单位来,也是为了能见上丁一吧,毕竟明天自己就要去学习了,想到自己的两次道歉,丁一都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彭长宜内心就不舒服。
这里离六楼只隔了中间两个楼层,但是对彭长宜来说,即便再想,他也是不能上去的。这是他的底线。
这时,门在他的背后轻轻打开,想曹操曹操就到。他一阵激动,但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没有立刻回头。
丁一是拎着一壶开水进来的,她想科长晚上可能会来学习,自己昨天把暖水瓶拿走了,晚上他会没水喝。
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见科长背对着门口,倒背手站在窗前沉思,她本想退回去,但那样做又觉得不够大方和磊落,就悄悄的将暖水瓶放到桌下,惦着脚尖就往出走。
“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彭长宜仍然面向窗外站着。
丁一很奇怪,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怎么就知道是自己。就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这才回过身,笑着说:“别忘了我有特异功能,专会听脚步声。”
丁一想起第一天见到科长时,他就在屋里准确的听出了部长的脚步声,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彭长宜坐回自己桌前,说道:“怎么,话都不愿跟我说了,我是怪物吗?”
话说出后,彭长宜的眼里就有了一抹痛楚,他不由的皱了下眉,定定的看着丁一。
听他这么说,丁一心里也很不好受,但自己又不知说什么好,慢慢的垂下了眼睫毛。
彭长宜心里一动,但是他克制着自己,故意轻松的说道:“丁一,那天我的确考虑欠周,让你在家人面前丢了面子,我……”
“是我不好,我考虑的欠周,拿自己不当外人,其实我那样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因为在这里,我得到了科长和同事们的照顾,也想着能为科长做点什么,没想到表达方式有误,让科长误会了我的意思,科长,我不想在亢州闹出什么故事来,还请您多理解,多帮助。”
丁一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的了,彭长宜有些脸红,他使劲闭下眼睛,又睁开,看着丁一说道:“丁一,对不起,我让你不安了。”
丁一的心里一阵酸楚,她是喜欢科长的,也明白科长的心思,但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能在亢州发生什么故事,也不能让科长受到什么影响,这是昨天晚上跟雯雯喝酒回来后她想明白的。
听他又说“对不起”时,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从阆诸回来后,科长都跟她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有些热,她不敢抬头看他,摇摇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低下头开门走了出去。
彭长宜低着头,他没敢看丁一,是没脸看丁一,人家一个小女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故事来。
想她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的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他还这个科长还起了非分之想。那一刻,彭长宜几乎无地自容,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合适。
所以,任其丁一开门出去,任其门在她身后关上,这一切都是在他低头的时候完成的。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乱极了,羞愧极了。
他低头看着教材,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力,索性合上课本,回家了。
刚进家门,沈芳就说:“你不是在单位看书吗?怎么回来了?”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沈芳跟他说话向来都是这种疑问句式。要不就是“怎么才回来?”“怎么不戴手套?”“怎么不多穿点?”怎么又喝酒了?”尽管是非常关心体贴的话,也会带着她特有的责问。
记得爸爸每次从地里劳动回来,妈妈从来都是轻轻的一句“回来了”,从来都不问怎么这么早这么晚的话,这让男人很有归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