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火车停在杭州,夏霁菡随着人流走出车厢,刚到站台上,就听到了关昊那熟悉的、低沉而哽咽的呼唤时,她忽然就感到一阵巨大的悲痛袭来,加上一天的劳顿奔波,眼一黑,感觉自己整个人就飘忽起来了,最后她踉跄着栽倒在站台工作人员的身边……
当夏霁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黑,她躺在车站急救室的病床上,旁边有一个女医护人员和两个乘警,当她看到自己的输液瓶时,不禁大惊失色:“不要,我不能用药,我有宝宝!”说着,就去动手拔针头。
女医生制止住了她,说道:“放心,你有胎儿我们已经检查出来了,我们只是给你补充一些生理盐水,不会危及到胎儿的。”
“谢谢,谢谢您大夫,盐水我也不挂了,我没事。”她哀求道,唯恐这些补液会危机到她的孩子,眼下,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
大夫想了想就给她拨出了针头。这时有个铁路警察走过来,把她的背包递给她,说道:“夏小姐,这是你的包和旅行箱,你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她检查了一遍后,银行卡和钱都在,就说:“什么都没丢,谢谢,谢谢你们。”当时她晕过之后,站台的工作人员就急忙报告了车站派出所,是铁路警察把她送进了急救室。
另一个警察说道:“你昏过去后长时间不醒,我们就查看了你包里的证件,发现你有个朋友离这里最近,就通知了他,他正好在杭州,马上就到。”
夏霁菡的心“腾”地跳动了起来,说道:“哪个朋友?”
“福州的李伟。我们在你包里发现了几张名片,其中他离这里最近”警察又重新解释了一遍。
李伟?刘梅的表哥?
夏霁菡突然想了起来,当年李伟给她的名片被她遗忘在了餐桌上,李伟发现后把她叫回,又重新把自己的名片交给了她,她就不好意思再把这张名片清理掉了。随即她又紧张起来,李伟知道了她,刘梅就知道了,那关昊很快就能找到她了。意识到这一问题后,夏霁菡赶快坐了起来说道:“谢谢你们,我马上就得走,我还要赶火车……”怎奈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头晕的厉害,不得不紧闭双眼,又躺下了。
她刚刚躺下,急救室的门被推开,李伟从外面进来了,他顾不上和别人打招呼,而是直接来到病床前,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夏霁菡,不由的笑了,轻声叫道:“小夏,小夏,我的天,真的是你呀?”
夏霁菡睁开了眼睛,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碰上熟人,而且还是刘梅的表哥,脸不由地红了,但还是按捺不住惊喜,说道:“表哥,我……我不知他们给你打了电话,给你添麻烦了。”
李伟惊喜地说道:“不麻烦,不麻烦,这是缘分啊!”他赶忙走到两个民警目前,一一的和他们握着手,连声说道:“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表妹的关照。”
这时,急救室又送进了一个流鼻血不止的旅客,李伟就扶着夏霁菡下了床,结清了医药费,又给民警的出警记录签了字后,这才搀着她,拎着她的行李走出了车站。
杭州的夜晚,曼妙、温婉,天上的星光还是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璀璨夺目。坐在人行道旁的长椅上,李伟说道:“小夏,你来杭州是旅游吗?”
“嗯。”夏霁菡点点头,旅游是最好的借口。
此时的李伟,内心充满了好奇和激动。夏霁菡在督城银行的窘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忽然又想到了她遗落在餐桌上名片的那一幕,就笑着说:“小夏,你得感谢我,如果当初我不把你叫回,把名片给你,可能就不会有人来车站认领你了。”
夏霁菡听他说到名片,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是啊,记得你当时就说这个小纸片可能将来用得着。果然用上了。”
想到这个小女人连银行的票据都填不好,居然敢怀着身孕孤身来旅游?李伟就说道:“你怎么自己来玩?而是身子还……”
“表哥,我能提个要求吗?”夏霁菡打断了他的话。
“好啊!”李伟答应到。
“别问那么多好吗?你只知道我不是通缉犯就行了。”她捂住了嘴,汽车尾气的味道使她有些反胃,她想呕吐。
李伟看她难受的样子,就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这样的身子不该出来,会有危险的。”
夏霁菡终于跑到旁边的垃圾桶,干呕了几下,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她一天都没吃饭了,显然胃里没有东西可吐了。
李伟递给她一瓶纯水,说:“既然警察把你交给我,我就要履行职责,那么我问你,接下来你要干什么?”
夏霁菡喝了一口,说道:“找旅馆,游夜色下的西湖,然后转几天,继续南下。”
“呵呵。”李伟温和的笑着说:“计划不错,想知道眼下我要做什么吗?”
夏霁菡摇摇头。
“吃饭。本来我们都和客户到酒店坐下了,刚要吃饭,就接到了电话。现在可是饿了。想必你也没吃,能否共进晚餐。”
夏霁菡的确有些饿,她想起一天都没吃东西,宝宝会饿的,就说:“好的,谢谢表哥。”
他们来到附近一家酒楼,坐下后,李伟说:“小夏,想吃什么,你要自己点,我不太了解孕妇的口味。”
夏霁菡笑了,她仰头问服务员:“一碗小米粥。”
服务员一愣,摇摇头,夏霁菡低下了头,此时她就想喝上一碗香香的小米粥,最近一段时期以来,她已经喜欢上了小米粥,可是,远隔千里,为什么自己居然想起了小米粥?想到这里,胸腔和咽喉处又一阵生疼。
李伟对服务员说道:“你们酒店有小米吗?”
服务员摇摇头,说道:“我们从来都没做过小米粥。”
夏霁菡强咽下眼泪,低头看了好半天的菜谱,说道:“表哥,你点吧。”
“小夏,据我所知,怀孕也是要吃东西的,哪怕吐出来也要吃,不然宝宝的营养就达不到了。”李伟说道。
夏霁菡冲着他使劲的点点头,是的,她一定要多吃东西。
于是,李伟点了四道杭州比较有名的菜肴:龙井虾仁、清汤鱼丸、西湖醋鱼、姜汁菠菜。然后说道:“怎么样?我估计你都能吃。”
“谢谢表哥,我都爱吃。”
“那就好。”李伟抽出一支烟,刚点着,马上意识到不妥,就掐灭了。
夏霁菡明白他是为了宝宝才掐灭的烟,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李伟见她满腹心事的样子,就说道:“我今天在机场听到了一则寻人启示,被寻者叫蛋蛋,更可笑的是这个人还姓夏。”
夏霁菡的心腾腾的跳了起来,脸红了,她没说话。
很难得,这顿饭吃完后她居然没吐,她很庆幸,心想肯定是宝宝也饿坏了吧。他们来到了西湖的断桥边,叫来一只手摇船,在船工和李伟的护卫下,夏霁菡小心的跨上船,坐在蓝白花布的座位上,岸上的灯光投射到湖面上,波光粼粼,这样低视角的看着水面,她感到有些头晕。
夜晚的西湖,月光如水,已经有了一丝暑意,天空偶尔有云经过。湖面上有许多的乌篷船和手摇船,船上也有很多的游人在吃宵夜。夏霁菡逐渐习惯了水中的摇摆,似乎心也安静下来。啜一口船工提供的温茶,身体随着水波荡漾而慢慢放松,智者乐水,是指能随时放松自己吧,就像在母亲的摇篮中,不用力气,也无需慌张,随着节奏前行,去到哪里都可以。只是,不知道他眼下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眼里就有了泪光,她发现自己绝对不能想他,一想他眼泪就会出来。她暗暗的咬牙,硬是将眼泪咽了回去。
她的伤感李伟看在了眼里,从火车站把她领出,他就对她充满了疑问。他刚想说话,就听夏霁菡说:
“表哥,我还有个要求,你不能把见到我的事告诉刘梅以及任何人,明白吗?我已经从督城辞职了。”
李伟他点着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哦,可是你和梅子是好朋友啊?”
“是的,所以更不应该说。我这次出来是从江苏家里出来的,跟督城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我已经辞职了。表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别把我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好吗?”
李伟盯着月光下的她,岸上的灯光和水面上的光反印在她的脸上,他感到她有难言之隐和很深的心事,就冲她点点头,说:“好吧,我不说。但是……”
“表哥,你放心,我出来就是找工作,别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重案在身。”夏霁菡在做着保证。
“哈哈。”任凭李伟具有怎样的想象力,也不会将案犯和这个柔弱的女子连在一起的。
随着小船的悠悠荡荡,夏霁菡有了倦意,她太累了,说道:“表哥,我们回去吧,我还没找到住处呢。”
“等等,小夏,表哥保证给你保密,但是你一定要跟表哥说实话,你出来家里知道吗?”看到她今天的状况,李伟有了一种担心。
夏霁菡摇摇头,说:“我头出来时跟爸爸妈妈说了要来找工作,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走了这么远,我给他们留下信了,说好找到工作后就告诉他们的。”
“你找什么工作,在杭州吗?”李伟问道。
“不是,我深圳有个朋友,本来前几天联系好了,但是我今早没有联系上他,就先来杭州了,等我联系上他找到工作会告诉家里的。表哥,尽管我离开了督城,你也不能把我的情况告诉刘梅。”她再三强调着说。
李伟吸了一口烟,夏霁菡咳咳两声,李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孕妇,就赶紧掐灭了烟,问道:“你结婚了吗?”
她摇摇头,但很快说道:“可是我的孩子不算私生子。”
李伟笑了,他早就发现了她手上的钻戒,女人带钻戒一般都是有特别的纪念意义,难怪她几次强调保密,肯定和这个孩子有关系。就又说道:“小夏,原谅表哥,我不是好奇,我再问一句:刘梅知道你的事吗?比如,怀孕?”
“不知道,所以你不能告诉她见过我。”夏霁菡眼里闪着泪光,她乞求的看着李伟。
望着她眼里的泪,李伟的心被抽了一下,这个令人怜惜的小女人,这个连存款票据都不会填的女人,居然怀着身孕辞了人人都羡慕的公职,背井离乡找工作,如果不是心灵受到重创或者是走投无路她绝对不会这样的。想了想他再次保证到:“放心,表哥再次跟你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
夏霁菡双手放在胸前,冲着他作揖道:“小夏谢谢表哥。谢谢表哥。”
“嘿嘿,至于吗?”李伟笑了,又说道:“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别怪我问的多,既然你遇到了我,我就得对你负责。”
“我现在对工作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没有污染的工作就行。”夏霁菡说道,她下意识的摸肚子。
“以你的才干你还是应该到电视台去工作,那是你的老本行,驾轻就熟了。我这方面有朋友,要不我给你联系一下?”
“不、不,我不要去这些单位,我就想找一个跟电视没有任何关系的工作,安安静静的生下孩子,过几年回老家,守着父母到老……”她说不下去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李伟见她哭了,就掏出纸巾递给她,说道:“你为什么不在江苏附近找工作呢?这样离家还近些。”
“表哥,你别问了好吗?如果能守家在地,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她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到了关昊的寻人启示。眼里的泪水就汹涌着流了出来。
李伟慌了,赶忙掏出纸巾递给她。他基本断定眼前这个女子背井离乡,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未婚怀孕,尽管手上有定情的戒指,即便不是未婚,也是感情遭到重创,不然不会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她肯定是怕被别人说闲话才辞职回家,又担心左邻右舍嚼舌头,所以才远走他乡,等过几年孩子长大了,再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带孩子回家,这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了。这是李伟经过一晚上的盘问和分析得出的结果。所以他是断断不能告诉刘梅的,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女人的名誉问题。该问的都问了,不该问的是断断不能问的,她也不会说的,所以李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夏,别哭了,表哥理解你。如果深圳的朋友没有帮你找好工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到表哥那里工作好了。我那里所有的工作岗位都是环保的,并且环境优美。”
夏霁菡的心一动,她想起了李伟名片上那云雾缭绕的茶园,惊喜地说道:“好啊,表哥,我就喜欢茶,喜欢名片上的那片茶园!可是……我去你那里上班会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呀?”
李伟呵呵的笑了,说道:“你上班挣工资,于我没有任何麻烦。我们集团上下有一千多名员工。光销售人员就好两三百人。等到了采茶高峰期,还要雇佣临时工,再说四个分公司中,有的是岗位,还在乎你这一个?你能加入九州,是我们九州的荣幸。”
夏霁菡一听李伟这么说,高兴地说道:“那我可不可以挑个工作?”
“当然可以。”
“我就给你看茶园。”夏霁菡天真地说道。
李伟笑了“看茶园是粗人干的活,你就在集团总部给我做个文职人员吧。”李伟想说让她当老总的秘书,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出这个女人处事小心,为人谨慎。
“不,我这样子有碍观瞻,我就给你看茶园,不去总部。”夏霁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仿佛看到她的宝宝沐浴在蓝天白云下,在绿色的茶园中奔跑嬉戏。她太希望宝宝能够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了,这完全符合关昊在物外家园里说的“关氏育婴理念。”
想到这里,她有些激动,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李伟想了想说道:“你看茶园不现实,我有四个分公司,有茶业研究所、有生态茶种植园区、有紫砂茶具烧制场、还有制茶公司、还有销售公司。怎么讲你看茶园都不现实。再说我们也没有看茶园这一说。我看你还是留在总部。总部在福州,以后你孩子分娩和孩子上幼儿园什么的都方便,毕竟是城市吗?”
“那茶园在哪里?”
“离总部很远的地方,武夷山。”
“我就去武夷山。”夏霁菡依然固执地说道。
李伟笑了,说道:“具体干什么工作等你到了集团后再说。你现在可以安心的在杭州玩几天,散散心,等我处理完业务后跟我一起回去。”
“表哥,我不玩了,我想立刻上班。”是啊,只要工作落实了,收入也就有了保障,心也就踏实了,就可以安心的孕育她的宝宝了。
“可是,我不回去,你工作安排不了的?”李伟认真地说道。
“哦,对呀。”夏霁菡一想是这个理,就把目光投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李伟看出了这个小女人眼里的失望,就说:“我来杭州是参加这里举办的生态茶高峰研讨会,明天是开幕式。以后的议程我可以不参加,后天咱们就可以回。”
“不用,别误了表哥的大事,我可以多等几天,只要工作有着落我也就踏实了,不急着回。”
李伟笑着说道:“没事,我就是友情出演一下,不算什么大事。”他感到这个小女人很懂事而且明事理,真不知是谁让她下这么大的决心背井离乡。
离开月夜下的西湖,夏霁菡跟着李伟来到了他下榻的酒店,李伟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夏霁菡,他就来到了助手蔡祖铭的房间。
蔡祖铭给他打开们,看老总满面春风,就说:“您怎么去了那么久?打电话也没接。”
李伟高兴地说道:“你打电话着?”
蔡祖铭点点头,李伟掏出手机,果真见到有几个未接电话。
“车站晕倒的人是您的表妹吗?”蔡祖铭揉着眼睛问。
“是啊,呵呵,跟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李伟高兴地说道,然后跟他交代了一下,说明天的开幕式自己有特殊情况不参加了,他要带着表妹回福州。蔡祖铭点点头,没敢往下问。这么重要的活动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这可不像老总的一贯做派。谁都知道他的老总一向热心、随和,信用指数很高,在业内有着很不错的口碑。而且明天的开幕式还有他的一个讲话,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难道就是因为他那个表妹?但是作为助手,蔡祖铭不敢问,只好说:“那我怎么跟杭州方交代。”
李伟说:“实话实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回去。”
“要不您参加完开幕式再走,反正也就是一个多小时。”蔡祖铭说道。
“不了,只要一露面就不好走开了。如果明天非要九州发言,你就讲吧。”李伟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去,但是他看到夏霁菡的确是太受罪了,刚上岸就吐了,晚上吃的东西毫无保留全吐了出来,害得她蹲在那里用了一卷卫生纸才把台阶上的呕吐物擦干净。她站起来,对着李伟苦笑了一下,说道:
“表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尽快回去了吧,太麻烦了。包里预备着塑料袋,可就是来不及掏,我再不走杭州人民会愤起驱之的。”说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