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安悻悻地从屋子里出来,边走边骂道:“行,我走!过些日子他就要被砍头了,我看你还能护着他到何时!”
有些个眼尖心思转得快的,问玉允堂:“玉掌柜的,这定国公府的孙小姐,这是为左相鸣不平呐?”
玉允堂吓了一大跳,忙道:“那怎么能!您可别瞎说!”
那些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似是都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过了不多时在,一辆马车内停在十里香风门外,只见定国公府的孙小姐头戴锥帽,面带白纱,施然然出了门,玉允堂不放心,上前问松烟:“小姐这是上哪儿去?”
松烟朗声回道:“去城外太平寺上香,求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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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噜转着,等出了城门,一道黑影跳上马车顶,一个轻跃,入得马车来。
“周子安同你说了什么?”一个人飘然落在玉琳琅的跟前,彼时,玉琳琅手里正捧着两块玉佩发着呆。
见了来人,玉琳琅头也不抬,轻声问道:“你们都说曾经的宋左相有如天人,待兄弟如手足,义薄云天。如果他知道这个傻子会为了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他会怎么样?”
马车里静默了许久,那人回道:“如果他在,他不会让他变成今天的样子。”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为了他义无反顾。”玉琳琅轻轻抬了头,笑着问道:“你也是吧?你爱着他,所以为了他,你拼了命死而复生,为了他,你毫不犹豫选择嫁给了宋正,为了他,你甚至可以再一次选择当宋正的影卫……你们可真像。都是一群傻子。全天下都以为你们死了,你们过点简单的日子多好,非要回到这种刀光剑影的地方,过这种鬼日子。现在好了,全天下又以为你死了,他呢,可能真的要死了……”
玉琳琅碎碎念着。雪竹面色微恸,回道:“是我对不住你。他一直都在等着你。可是我怕,我怕他会为了你,放弃他的承诺。那一日我与他说好了,将计就计,就当我死了,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可终究是晚一步。”
“周大哥说,太后和陛下抄了他的家,没抄出什么通敌卖国的证据来,可是上书弹劾他的人是在太多了,罪名各是花样百出,数不数胜,太后发了大怒,下令严查。现如今谁也见不到他,谁也不知道他被关在了何处……周大哥想尽了办法,也没有个着落。”
玉琳琅笑道:“你们为了他们打下了天下,你们为了天下百姓,背负着骂名,可最终,是他们服了你们,是这天下百姓负了你们,值么?”
不等雪竹答复,玉琳琅自顾自道:“你们这群傻子,定然要回答我‘值’。”
“值。”雪竹闷声道。
玉琳琅噗嗤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雪竹,忽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山上传来“咚”的一声悠远的钟声,在山涧久久回荡。
玉琳琅拾级而上,为宋妈妈点了一盏长明灯,佛相慈悲庄严,玉琳琅默念祝词,而后深深拜下去,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讲讲起身,身旁多了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玉琳琅愣了一愣,略略点了头,转身要走,那人却拦在她跟前,低声唤道:“娇娇儿。”
玉琳琅恼怒地皱了眉头,对他道:“驸马爷认错人了。”
抬了步子出了大殿,松烟方才被她打发去添香油钱还没回来,她急着离开,快走了两步,哪知台阶长满了青苔,她落脚不慎,脚一崴,险些跌下台阶。
就在电光火石间,身后窜出一个人来,堪堪拉了她一把。玉琳琅痛的出了一身冷汗,回头见是君笑,像是触了火一般,赶忙将他推开。
君笑起初还有些错愕,见了她这般,脸一沉,道:“娇娇儿,即便你我如今没有了婚约,在这他乡,到底还是故知!你何必躲我如蛇蝎?”
玉琳琅冷笑道:“驸马爷的记性不大好,上回见面,您还说不认识我,怎的这回就变成了故知?”
君笑重重叹了口气,见玉琳琅疼的直冒冷汗,忙去搀他。玉琳琅推拒不得,君笑动了气,直接搀起玉琳琅,直将她带到了太平寺一处偏殿,竟是连半个和尚也见不到。
“你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去!”玉琳琅冷冷问道。
君笑将她放下到一旁坐好,方才对玉琳琅道:“娇娇儿,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跟你说说话?”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能有话需要好好说。”玉琳琅冷声回道,“若我没记错,几年前我们就再无关系。你对安宁郡主说得对,你我本就不认识!”
“别再说安宁,别再说安宁,我求你!”君笑抚着额头,痛苦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对玉琳琅道:“娇娇,你不知道我有多苦。安宁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她是身份显贵,可是她也骄矜,霸道,不可理喻,自从娶了她,我才知道你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这些年,我与她成婚,她虽对我百依百顺,可是时常我都觉得我不认识她……”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玉琳琅撇开头。
“怎么与你没关系!”君笑迫不及待地握住玉琳琅的手,对她道:“琳琅,过了这些年,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娇娇儿,我心里头从来就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你相信我,我从头至尾,不过想要一个你而已。先前有安霜在,你我不得团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死了!我就想问问你,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我?”
“嫁给你?”玉琳琅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从来也不认识君笑一般,哂笑道:“驸马爷,君大人,状元郎!你?娶我?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当着佛祖的面,你这样诓骗我,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我没有骗你!”君笑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从前在建州时,咱们的日子过得多开心,后来,我们之间有了一些误会,也因着我娘……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我位列三甲,皇上和太后也器重于我。你又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我娘必定不会再因着你的身世阻拦你我……”
“安霜郡主才死!”玉琳琅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道,我知道!”君笑垂下头,低声哀求道:“我只是想早些对你说明白。娇娇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只要委屈半年,顶多一年,我们便可重新在一起。这一次,我一定待你如珠如宝,可好?”
“如珠如宝?”玉琳琅忍不住哈哈大笑。眼前的这个男人越发陌生了,外头人都说他为了发妻形容消瘦。哪知一切都是假象。安霜还没过百日,这个男人已经开始为自己开始盘算后路。
“你究竟是与建州城安平村的玉琳琅余情未了,还是瞧上了定国公府的孙小姐……又或是,看上林家成的万贯家财?”玉琳琅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君笑脸刹那间一白,恼羞成怒道:“娇娇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尖锐刻薄了?我瞧上的只是你,不管是安平村的玉琳琅,还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又或是林家成妹妹,这不都是你么?”
“不一样!”玉琳琅昂着头,一句句回道:“君笑,当年建州城安平村的玉琳琅思慕你,仰慕你,曾经把你当做自己的天,可是你畏首畏尾,凡事只听父母挑拨,你护不了她!现在玉琳琅心里有大千世界,偏偏就是没有你!”
“没有我?”君笑身子一震,冷笑道:“没有我,还能有谁!宋元征么?玉琳琅,当年在安平村,他装成普通百姓骗你感情,后来还不是对你始乱终弃,抛弃了你娶了别的女人。他与我有什么区别!更别说,他杀了安霜,如今身陷囹圄,随时都可能死掉!”
“你胡说!”玉琳琅气得浑身发抖,起身要走、
君笑从身后一把拽住她,对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京城都干了什么!他也有正房夫人,可是你却可以为了他做个什么名分都没有的外室!我不介意你的过往,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对别人说,我可以接纳你!就这样,你还能对我摆什么脸色!玉琳琅,我告诉你,宋元征他死定了!他回不来了!”
“他是被冤枉的!”两行眼泪落下来,玉琳琅几乎崩溃道,“做错事的明明是你们,是安霜!你,君笑,你也是杀人凶手!”
“是又如何,你去说啊!谁能信你!”君笑终于露出真面目,扣住玉琳琅的下巴,几乎要捏碎了她。
“你知道我们都是怎么对付他的么?宋元征不是罗刹么?但凡有人落入他的手里,他总有一百零八种手法,让对手痛不欲生……嗯?”君笑声音低下去,笑得很是猖狂,“我让他一个人尝尽了这一百零八种刑具。你说,他享受了这么多天,他还能活着么?”
玉琳琅脸色瞬间变的煞白,君笑又笑道:“好,就算他还能活着走出那个牢房,你猜他走出来以后,还能不能与你行人间乐事?”
“你不能这么对他……”玉琳琅微微低下头,哽咽道:“君笑,你只是狗仗人势罢了。宋元征的审讯那样秘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不可能见到他,你更不可能亲手折磨他。你自始至终就是个小人,谁也瞧不上的小人!”
“那我就带你去水牢看看他的样子!看看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君笑厉声道。
玉琳琅倏然抬头,君笑在有一瞬间有片刻失神,很快明白过来,嘴角翘起,嘲讽道:“原来你是要来套我的话的。娇娇儿,我告诉你又何妨,难不成你要去劫狱?那有数千士兵、层层守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何况……”
君笑挑衅地看着玉琳琅道:“我不会告诉你。你看见的,只能是他的尸首。我要你乖乖嫁给我,跪在我跟前,喊我夫君。”
“若我不肯呢?”玉琳琅忽而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