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生命从我的体内被一点儿一点儿‘抽’离。.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死亡离我是如此之近。二十多年来的事情一件一件在眼前快速回放。其中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儿,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我八岁那年的一个夏天,我就睡在我家平房顶上。那天晚上有月亮,我半夜里起来撒‘尿’。像这种小事儿我不会跑到楼下去解决的,站在平房边上从栏杆中间直接‘尿’外边大路上。我看见有两个人戴着高高的帽子,进了路对面一家邻居的院子。他们家明明锁着院‘门’的,那俩人却直接走了进去。
以前的老院子没盖‘门’楼,院‘门’直接装在院墙上面。所以直到那俩人走进邻居家里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会儿那两个戴尖帽子的人又从邻居家里出来,他两个还把我家邻居也带走了。奇怪的是我家邻居也没堵上口,她连一声呼叫都没有。
我当时感到很害怕,怀疑这俩人要把我邻居带出去杀了。我连忙提了‘裤’子,转身想跑下去告诉我爸。一转身看见一个人站在我跟前。我吓得哇地一声叫出来。那人是个大胡子,身材高大,长相很凶猛。他竖起手指放嘴上嘘了一下,叫我不要喊。
然后掰开我的嘴塞我嘴里一个东西,把我的脑袋往后一搬,我一仰脖咽到了肚子里。大胡子叫我不要害怕,不能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就会像那个‘女’人一样被带走,再也回不来了。
我刚才那么大声叫,我爸都没上来。我这会儿也不敢不听他的话。拼命嗯嗯答应着。
大胡子满意地拍拍我后脑勺:“好,好样的。我再告诉你几句口诀,你一定得记牢了:一坛一片,八片金莲。金莲怒放,人间黄泉。”
大胡子说了三遍,问我记牢了没有。我说记住了。
大胡子把我往凉席上一推说睡吧,然后从平房顶上跳了下去。我没有听见有人坠地的声音,等我从凉席上爬起来往下面看,大胡子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我家邻居被发现喝‘药’死了。
这件事儿我没敢对任何人讲过,大胡子也没说要我记那几句口诀有什么用。这件事是我心里藏得最严实的一个秘密。
我不知道为啥这件事情现在变得这么清晰,大概人快要死时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最秘密的事情吧。
等等,我感觉呼吸好像不那么困难了。外面有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刨土。我仔细听了一会儿,忽然就听见咯吱一声响,接着就是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像是锐利的爪子在抓挠棺材。
我心里一惊,这棺材现在应该在很深的地下。这里还会有什么东西?听这动静,这东西个头不能小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继续响着,每一下都挠在我心尖儿上。咔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刺破棺材伸进来了。我连忙往后缩,一个尖尖硬硬的硬物刚好碰到我的脸。
我掏出手机照了照,那硬物又缩了回去。看起来像动物的爪子。不过我想不起来什么动物有这样坚利的爪子。这下棺材里空气更足了。那爪子刚一撤回去,咔地一下又伸了过来。
这次同时伸进来两个爪子,从两个不同的地方伸进来。棺材上又多了两个‘洞’。这情境很吓人,因为我就蜷缩在棺材里无处可躲,手里也没有武器可用。那个‘洞’只要开大一点儿,那东西就可以钻进来要了我的命。我突然想到,这棺材会不会落到了一个大空间里?要不然哪来这么大个的活物。
我试着顶了一下棺材盖,棺材盖纹丝不动。我这个想法落空了。早知道多活一会儿会是这样,还不如刚才死了痛快。可以想到我的下场,会被这东西堵在棺材里一点儿一点儿活活吃掉。
那东西丝毫不理会我的恐惧,咔咔几下就从棺材的一头破了一个‘洞’。我用手机照过去,‘洞’口趴着一个大号蜈蚣头,两个大钳朝前张着。这会儿正对着我发愣。它好像对这光线有点儿发懵。但我知道,手机上的手电照不了多久。早晚该是什么下场还是没法改变。
根本不用等手机没电,大蜈蚣头愣了一会儿开始动了。顺着那‘洞’朝我推过来。我看着它那硬硬的头,尖利的钳,以及身上鳞片以上的东西,心里没来由地发寒。
蜈蚣头突然朝我一蹿,带动后边的身子和爪子,打着弯从那破‘洞’口钻进来。我已经退到棺材最后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就去抓它的硬钳。俗话说垂死挣扎,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明知道生存无望可谁也不会白白送死。
我还不敢丢了手机,没有光线我更是只有挨宰的份儿。那硬钳在我手上划过,像刀割一样。我的手掌直接就被它划得皮开‘肉’绽。我迅速撤回手,往下一躺一脚飞踹了出去。我以为凭我这一脚,一定可以把蜈蚣头踹到棺材外面去。谁知道那蜈蚣的身子是硬挤进来的,它还有那么多脚,是不会一下子退出去的。它的头只是随着身子往后缩了一点儿,俩钳子忽地扎到我‘腿’上。我用力往回缩,没有缩动。
万般无奈之后,我把一直含在嘴里的铜钱‘玉’卟地一下吐在了蜈蚣头上。我以为干爸视为宝贝的东西,关键时刻能起到天崩地裂的作用。哪想到只是当地响了一下就掉在了棺材板上。这就是干爸说的危急时候能挡我一难吗?坑爹啊。呃,是坑儿。
铜钱‘玉’掉在棺材板上发出一声响。那两只钳子忽然松开了我的‘腿’去夹那铜钱‘玉’。我连忙把‘腿’缩回来。那‘玉’那么小又那么薄,蜈蚣那俩钳子又硬又大,夹来夹去夹不起来。蜈蚣可能有点儿急火,用俩大钳子轮换着朝那铜钱‘玉’砸下去。每砸一下大钳都刺进木头里,发出砰卟砰卟的声响。
我的‘腿’上被它撕开了两道口子,手掌上了流着血。整个棺材里弥漫着血腥味儿。这东西不急着进攻我,完全把我当成了囊中之物,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把手掌‘裤’子上捂了一下,想尽量止住血。我的手碰到了‘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我灵机一动,这东西生活在地下,会不会怕火?我掏出打火机打着,这东西的头立马缩了回去。它整个身子扭着,大头很快退到了棺材外面。
但它没有接着往后退,而是堵在破‘洞’口那儿跟我对峙着。打火机一会儿就烧手了。这样下去好像也没什么用。我总归还是逃不出去。
我一手举着打火机,一手拿着手机,把打火机朝蜈蚣头跟前伸过去。这东西真是怕火,一点儿一点儿往后退。我以为我有望爬出这口棺材,到空间大点儿的地方我活下来的几率要高很多。当我把头伸到棺材的破‘洞’口外面时我就失望了。那儿只有一条蜈蚣‘洞’。就是说即便我出了棺材,也只能像蜈蚣那样爬着。
我这次真绝望了。打火机非常烫手了,我已经闻到塑料熔化的味道。去你二大爷的,我把打火机朝蜈蚣扔过去。蜈蚣往后缩了一一下头没躲过去,打火机砸到它头上被反弹到地上,熄火了。
那蜈蚣发怒,挥着大钳朝我蹿来,我连忙缩回棺材里头。蜈蚣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挤进来,这次它放过我的‘腿’,朝我头的方向爬过来。
很快它的头就和我的头并齐,身子也挤进棺材里,在棺材里来回扭动,把我的身子撑得贴着棺材边儿。
它晃了晃脑袋,两只大钳朝我脖子上钳过来。死到临头,我突然神来了一句:一坛一片,八片金莲。
我才念到这儿,整个大地轰隆作响。棺材在土里翻腾,带着我和大蜈蚣在里面互相碰触着打滚。手机被震掉在了棺材里。翻滚了几下又安静下来。大蜈蚣的头还在我的头边,它的大钳还对我敞开着。
见没了动静,那大钳挥了挥,又蠢蠢俗动地朝着我的脖子下手。我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束手就擒。有了这大招,死也能死得不那么窝囊。它一动我就念:一坛一片,八片金莲。
我不知道这句话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威力。一句话就可以使大地震动,泥土翻腾。一人一蜈蚣又开始在棺材里颠簸。棺材翻腾一会儿就会停下来,大地恢复平静。然后大蜈蚣再次蠢蠢俗动,大地再次轰隆作响。如此几次,大蜈蚣慢慢地退出了棺材。我跟着爬出去它都没理我。
等我爬出棺材之后,大蜈蚣退出一段距离掉个身飞快地逃掉了。我心里一喜,再往前爬空间肯定会变大。只要有路,我就有出去的希望。就是我‘腿’上手上还在流血,在这窄小的通道里也不方便包扎。
我爬到蜈蚣转身的地方,坐在那儿把外衣脱了撕掉,包住‘腿’和手掌。撕烂的外套我也没舍得扔,重新穿在身上,一是备用。二是这地下确实‘阴’冷。
收拾好我才想起来,我干爸给我的铜钱‘玉’还在棺材里。这会儿指定不能回去拿了,得抓紧找到出路,时间这会儿就是生命。我弯着腰往前走了十来步远,发现了两条岔道,不过人可以免强站起来了。
我随便就选了靠右的那条岔道,在上面用手划个箭头就往前走,走不多远又出现两条岔道。我又划个箭头选右边的,这样反不断地走下去,我幸运地没有再碰到那只大蜈蚣,连小蜈蚣也没有见着一只。不幸地是,我又回到了划有箭头的地方。尽管我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划的箭头,但是我能确定我‘迷’路了。手机上的手电已经几乎照不出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