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掉头就走。村长轻蔑地嗤了一声,自言自语说:“这孩子,跟他爸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着转身回屋去了。
他阴着脸回到家,妈见了,惊讶地问:“小军,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没好气地把一百元钱,往桌上一掼说:“以后,不要再去求他了。”
他妈就低下头,哧哧地抹起了眼泪。他爸又发作了,将手里一把斩猪草的刀,狠狠地斩在俎板上,吼了一声:“你们,都现世宝!”
过了几个月,他爸就患了高血压,后来住了医院。在医院里,他就碰到了女朋友琳,他不知是易冲动的人容易患高血压,还是有高血压的人容易冲动?这因果关系,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真的,他只知道弱小的人容易冲动!
琳,你睡了没有?在想我吗?我可是一直在想你啊,有时还想得如醉如痴。今晚,我拿到钱,明天就回来。我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你身边,把你抱在怀里,亲吻你……
你是我的生命和希望啊。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爸熬得住吗?你还经常给他敷热挤脓吧?你让他再坚持一两天,啊?我一回来,就弄他到医院里去换股骨。换了,我们就正式结婚,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我要听他叫我一声爸!
江小勇不知想了多久,才发现302室亮起了灯光。他心里一阵激动,仰头细致看着窗户,想判断一下里面有几个人。他乡下的老婆在不在?
他在他公司里看到过她。她看上去要比邹老板老相近十岁。脸上皱纹纵横,头上银发闪亮,地地道道一个善良老实的农妇。
那天,她闯到公司里来,与邹老板吵架,边哭边骂,骂他忘恩负义,不顾妻儿,骂他道德败坏养biao子……据说后来为了看住他,她放弃责任田,住到城里来了。她在,问题反而好解决;不在,我倒有点怕。
怕什么?你是去要工钱,而不是去偷东西,他鼓励着自己,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上去。
来到门外,江小勇还是紧张得心别别乱跳。等平静了些,他才伸手按门铃。
门铃声还没响完,就有脚步声从里到外传出来。没到门口,邹老板就在里面问:“谁呀?”
江小勇没吱声,将身子隐在门的左边。邹老板自言自语说:“不是说明天来的吗?怎么今晚就来了?”
“啪”地打开门,他正要将头伸出门看,江小勇一闪身挤了进去:“邹老板,是我。”
“啊?”邹老板吓得连连后退。
江小勇随手将防盗门关上了。
邹老板见他是一个人,赤手空拳的,什么也没带,才舒了一口气问:“你,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的?”
江小勇没有马上回答,他被他家里的豪华装饰弄呆了。他曾经给好几个有钱人家里做过油漆,但还没有见到过这么高档的装潢。
真的,他无法形容它的豪华程度,不知道他化了多少钱?把一个家装饰得像宾馆一样富丽堂皇。尤其是家具和灯饰,每一件都有一个别致的样式,每一件都是一个漂亮的精品,真不亏为是个搞装潢的老板。
江小勇一时忘记是来干什么的了,睁大眼睛看着,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声由衷的赞叹。“乖乖,邹老板,装饰得简直就像过去的皇宫啊。”
江小勇称赞着,看了一圈,最后在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上,轻轻坐下来。
邹老板得到赞赏,有点得意:“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江小勇没有回答,而是说:“邹老板,怎么找到的,你就不要问了。你把工钱给我,我马上就走。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邹老板自言自语地说:“我刚才还以为是她来了呢,没想到是你。邹桦他妈说是明天来的,小高讲好这两天不来,唉,我怎么就,没想到是别人呢?”
他还在为刚才盲目开门而后悔,也在用这些话来掩饰心头的不安,同时想着对付江小勇的办法。
这时,江小勇看见他悄悄把沙发上那个皮包,往自己的身边挪了挪,怕被他抢了似的。这个小动作,让他觉得受了污辱一般。他咳了一声,又想开口说话。
邹老板忽然站起来说:“我给你,泡杯茶吧。”
说着去厨房里泡茶,泡好,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远离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江小勇喝了一口茶,低头沉默着。屋里的气氛很不和谐。
“邹老板,多说,我真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就把我的工钱给我吧。”江小勇心平气和地说,“对你来说,这区区一万五千多元钱,还不够一场赌博呢,是不是?你看你家里多么好,这点小钱算什么呀?牛身上拔掉一根毛罢了。而对我,就不同了。真的,邹老板,这钱,我要了回去,要给我女友她爸换股骨,再拖,他就没命了。这是一笔救命钱,我一点也不骗你。”
邹老板打断他说:“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怜兮兮好不好?
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好了,哪有你说的那么惨?我说过了,你只要把小周找来,我马上给钱。不光是你,还有其它人,我都给,找不到,我一个也不给。”
江小勇平静的胸脯开始起伏:“要是能找到他,我早就把他找来了。我只知道他是浙江的,但不知道他具体的地址,他原来的手机也停了,你让我到哪里去找他?但我有他的结账单,我再写一张收条给你,不就行了吗?你当时也答应,这钱由你直接支付的。”
邹老板眉头一皱说:“当时归当时。我以前说错了,现在要改正,有错必纠嘛。”
江小勇看着他端正的国字脸想,他这一改,就想吃掉我们十几个人的血汗钱。如果吃成,那这家里起码有半套家具,就是我们给他买的。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想到这里,江小勇禁不住又冲动起来,他口气坚决地说:“别人的钱,我不管;我的钱,我是一定要要的。”
邹老板提提嘴角说:“我没说不给啊,你只要把小周找来,我就给。”
江小勇控制不住自己了,提高声音说:“邹老板,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辛辛苦苦为你干了四个月,吊在吊篮里做外墙涂料,差点摔死。你当时还表扬我,说要给我奖励……现在倒好,不要说奖励了,就是连工钱,你都想赖了。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江小勇说说,伤心得眼睛又潮湿起来。
邹老板依然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说不给,而是要凭合法的手续给。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认为你有理,可以到法院告我嘛。”
江小勇愣住了。这家伙真狠心。他知道我没有起诉费,就是有起诉费,也没有这个精力跟他耗,所以才说这种话的。
这时,邹老板不耐烦了,想赶他走。可今晚他拿不到钱,就是死,也不会走的。他想起了那个别墅女人,以为邹老板也想赖点钱,就一狠心说:“邹老板,这样吧,你欠我一万五千六百元钱,那零头,我就不要了,也不说跑来跑去的路费了,你就给我一万五千吧。”
邹老板恼怒地说:“你怎么还说我欠你钱?不是我欠你,而是小周欠你的。你让小周来问我要,你再问小周要,这样才对,你懂不懂?我堂堂邹延雄,还在乎你这六百元钱?你太小看我了吧?”
江小勇浑身燥热起来。邹老板开了空调,脱得只穿一件羊毛衫。江小勇也想把旧西装脱了,可这衣服太脏了,昨晚坐在桥洞里,沾了一身的泥污。邹老板皱眉看着他,唯恐他靠到沙发背上去。
江小勇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沿上,不敢轻易动弹。快十点了,江小勇急起来。一急,就有小便失禁的感觉。这是小时候,他被爸吓出来的毛病。
他哭丧着脸,望着他说:“邹老板,我求你了,你就给了我吧。我家里,真的等着要用这钱……我女友他爸在床上,一痛就满头大汗,再不去换股骨,就没救了……你就救救他吧,我给你下跪了。”说着膝盖颤颤的,就要对他跪下来。
邹老板厌恶地喝道:“你不要做出来,跪也没有用。”
江小勇呆住了。
邹老板又愤愤地说:“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其实有什么呢?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好了,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么苦。我告诉你,你就是说得再穷再苦,我也不会动心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难处,你有困难,我就没有困难了?你还是回去,想办法找小周吧。”
说着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不客气地说:“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找到小周,你让他来,啊?”
江小勇也站起来,但不肯走,哀求说:“邹老板,你不给钱,我真的不能回去。我身上只有四十一元钱了,你让我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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