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聊着,胖婶走了进来,对他们说道:“可以吃午餐了。”
把小玩具收好后,三个人来到了温馨的小饭厅,这个饭厅是把原本贴近厨房的一个小房间打通,改造出来的。
依胖婶的说辞,是为了跟上城里的民宿步伐,让游客感受到更加宾至如归的服务,所以胖婶还特地请了县里的设计师,把这个精心布置了一番。
圆形的小餐桌上,菜式素荦得当,毕竟是小乡村,更多的还是各种素菜,食材全由村里自己提供,菜是自家种的,猪肉也是村里的养殖场养的,用胖婶的说辞就是,‘真正的绿色纯天然食品’。
洛云裳瞧着饭点也没见着胖婶的家人,不由问道:“胖婶,怎么不见你家小胖?”
提起自己的儿子,胖婶的笑容更多了几分亲切,“年轻人嘛,都喜欢往外走,他到外地上班去了,也就过年过节,长假才回来。”
“那胖叔呢,他也在外地工作吗?”
“不是,他是在镇上做小本生意的,傍晚才回来。”
平常胖婶就负责在家打点家务活,还有这家民宿,这也是农村妇女的日常。
洛云裳吃得明显比在城里吃得多,胃口大开的她,还要添了一碗饭,薄靳斯淡笑,“你胃口似乎很好!”
“好吃。”洛云裳回答话不多,但充分表明了她的想法。
被夸菜好吃,胖婶高兴地说道:“好吃多吃点,其实每个城里人来到乡下,都会说乡下的东西好吃。”
“要不每天开个飞机,空运食材回家里做吧?”薄靳斯半开玩笑道。
胖婶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果然是大总裁,口气就是不一样。
洛云裳却白了他一眼,故意道:“那不如你每天过来这边,专门栽食材回去?”
“这么说,还不如我们在这儿买套房子,这样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薄靳斯夹了口菜给她,慢悠悠说道。
他的语气、眼神,不乏认真。
洛云裳懒得理他,看着一旁听愣的胖婶,道:“胖婶,吃饭吧,他就那样,整天想得不切实际。”
“没有啊,我觉得他说得话实现的可能性都很大。”只要有钱,什么能做不到呢!
“算了,我吃饭!”洛云裳没想到,胖婶会如此配合薄靳斯,也就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呵呵!”薄靳斯失声笑了笑,聊天渐渐又恢复常态。
这时,一名不速之客杀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扣肉,一进门就大喊,“堂妹,还记得哥吗?大海哥呀!”
洛云裳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却一脸富态,整个人就像一个长形番薯,都是都是圆,但那长相特别不讨喜,那眼睛细长细长的,看着总觉得他在算计什么,加上他灿烂的笑容,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更让人觉得他笑得奉承、谄媚。
胖婶也说道:“云裳,这就是我说的你爸堂叔家的孙子。”
洛云裳隐约回想起来了,这货小时候老欺负她,她和小胖经常跟他打架,小时候就长得圆头圆脑,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德性。
她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淡声道:“哦,我记起来了。”
经她这么说,洛大海更是顺势坐了下来,把扣肉放下,“妹子,我听说你回来了,就给你带了嫂子做得扣肉,那肉滑溜溜的,可好吃了。”
洛云裳扫了眼那碗扣肉,瞬间没食欲。
洛大海继续和她套近乎,“妹子,几年前我去市里送货,问过你的情况,他们都说你去美国留学,不回来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洛云裳皮笑肉不笑,回答得特别认真,“因为我爱中国呀!”
薄靳斯听着,莞尔一笑。
洛大海听后,却微微一愣,怎么这话好像很敷衍,不过看她表情那么认真,他就信了,“也对,咱们中国可别外国要好多了,听说国外看个病都要预约,哪像我们中国,随随便便都能进医院。”
“哎,大海你别乱说话,什么随随便便进医院呢,这才年初,别这有的没的。”老人最忌讳这种话,胖婶马上打住他的话。
“呵呵,对,是我说错话了,该打!”洛大海傻乎乎笑着,手往自己的嘴皮打了两下,又‘呸呸呸’地吐了口口水。
洛大海瞧这话题断了,又说道:“怎么就你回来,我那两个堂妹呢?”
提起洛可颐,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霜,“她们,一个死了,一个在她外公家,但很快就要出国了。”
自从上次见过洛心艾,因为事情搁置,也没再找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啊……死了,谁死了?”洛大海一惊一乍的,追问道。
“洛可颐。”
“她啊,据说天天混夜店,还和那些坏小子混在一起,迟早的事,不过另一个要出国了,真替她高兴,回来又像你给洛家涨脸了。”
“希望吧!”洛云裳当然想洛心艾往好那一面发展。
聊了好一会,洛大海看他们都不吃他带来的扣肉,不由道:“你们试试这扣肉,可好吃了,猪都是自家的本地猪,对了,要不你今晚过去我们家吃饭吧,咱们聚一聚,想吃什么你嫂子给你做,你好像还没见过你嫂子吧?”
“没见过!”洛云裳的回答,一直都是那么不咸不淡。
洛大海往大腿一拍,“那就对了,你还有两个小侄子呢!”
洛云裳安静地吃着饭,客套应道:“嗯,我回头去瞧瞧。”
薄靳斯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聊天,发现洛云裳似乎对他也就那样,八成小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因为现在她风光了,回来都巴结她。
胖婶看他坐在这也挺久了,干脆给他盛了一碗饭,客气道:“大海,既然都来了,就一起吃饭吧!”
“好啊!”洛大海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开吃,这下更方便他和洛云裳聊天了,看看薄靳斯,又看看洛云裳,把心里盘算已久的话说了出来,“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打算把洛家祠堂拆掉翻新一遍。”
洛云裳听后,眼底出现了迟疑,薄靳斯眼底却出现了嘲讽,静默不语。
胖婶听着,笑称,“你们还不是想知道有没有宝贝,才想翻新的。”
这还真是,洛大海也不避讳,直言道:“陈家和李家翻修,都找到了宝贝,古董古币,咱们洛家可是大户,肯定有更多宝贝,等翻新好了,你也可以把你爸妈的牌位请回祠堂,接受香火。”
洛云裳没有大海想要的热情,冷漠道:“我妈和洛百川离婚已经20多年,早就不是洛家人,至于洛百川的牌位一事,你得去找他现在的老婆殷丽霞,哦……我忘了她还在坐牢,那你可以去找殷万豪商量这件事。”
洛家人都知道,虽然洛百川娶了个富贵人家老婆,可那一家子,凶得不得了,淮城谁不知道殷万豪的事迹,听她这么一说,洛大海怂了,一句话都不说。
心想,让他找那凶老头,他才不敢呢!
接着,又笑呵呵地夹了一块扣肉给洛云裳,“妹子,你尝一块试试,保准好吃!”
洛云裳最反感就是这种,皱着眉还给他,“我在减肥,不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她推辞的理由合情合理,洛大海也不觉得尴尬,咬着那口扣肉,淡声道:“你们城里的女孩子,就是爱美,我们乡下不是还有一句话,屁股大好生养嘛……哈哈!”
胖婶白了他一眼,“大海,你别说那么粗俗的话行不,真给我们乡下人丢脸。”
她可没忘记,这儿还坐着一个大集团的总裁,那是多高贵的人。
“嘿嘿,是我的错,我的错!”洛大海又转移了目标,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薄靳斯,放下碗筷,从口袋拿出一张名片,“妹夫,我现在做木材生意的,弘薄这么多大生意肯定要用到木材,可以的话,你就当作关照关照堂哥呗!”
洛云裳心里冷笑,看也没看薄靳斯一眼。
早就看透洛云裳对这个堂哥的态度,薄靳斯也没把他当回事,眉梢都不曾抬一下,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洛大海伸出去的手,滞停在空气中,凉风嗖嗖,他的手愈渐冰冷,但就是没人理他一下。
他尴尬了,手收回来不是,直接把名片给薄靳斯,他又不敢。
胖婶看得心细,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云裳他们下午还要去扫坟呢,大海,你就别拖时间了!”
“原来下午还有事情做啊,好啦,不说了!”洛大海心里已有盘算,反正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饭后,洛大海便回家了,而胖婶也去张罗,给他们准备些香烛纸钱。
下午,阳光灿烂了些,气温也比早上要高许多,胖婶把香烛纸钱都放在一个小篮子里,给洛云裳时,问道:“云裳,你还认得路吗?”
洛云裳接过香烛,“认得,就沿着后山那个小山坡上去,过了山头,就在水库那边。”
“对对……年轻人的记性真好。”胖婶把东西都给她后,便自个儿去忙了。
薄靳斯和洛云裳一块去坟前,一路上,小径虽然是地凹下去的一个泥路,但泥尘不会飞溅,一路上去,鞋子也没染多少泥,小道边开了各种小野花,五颜六色的,特别原生态,大树葱茏,阳光从缝隙间挤下来,如星钻点落在花间。
薄靳斯一路都有所观察,看这环境的确不错,不禁道:“这儿的风景不错,经济也不算落后,的确可以投资发展。”
洛云裳拿起从沿路摘的小树枝,打了他一下,“资本家就是庸俗,你别什么都用商业眼光看待可以吗?”
看她少有的可爱,薄靳斯妥协,“行,我不看了,就看你,总可以吧!”
说着,他手环住她的细腰,暧昧低下头,偷亲了她一口。
两人边走边聊,加上他时不时打情骂俏,一段二十多分钟的路,一晃眼就过去了。
来到水库这边,洛云裳脸上的笑,渐渐冷却,她指着不远处的山头,“看到那座墓了吗?那里面埋葬的,就是我外公外婆。”
薄靳斯也收起了笑,握住她的手,“我们过去吧!”
两人来到墓前,薄靳斯稍微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但周围很干净,没有杂草,还有爆仗香烛的痕迹,看样子,应该经常有人来这拜祭。
“这收拾得还挺干净的。”薄靳斯在四周环顾了一圈,就连旁侧的杂草也被清理了。
洛云裳在点燃香烛,听后接了话,“应该是胖婶家,他们家老爷子就在前面一点。”
薄靳斯来到她身边,也帮忙上香,烧纸钱。烟灰蔓延,一卷卷盘旋上绕,空气染了纸钱的味道,变得有些油腻、感伤。
薄靳斯还在那儿烧着纸钱,洛云裳站在墓前,眼底多了些情绪,“外公外婆,我回来看你们了,还记得我吗?”
往事历历在目,说实话,她记忆中,和外公相处的时间不多,倒是外婆,那张慈祥的面孔,还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颊,却让她感到幸福。
“我是云裳,你们和我妈在那边过得好吗?”
“咳咳!”薄靳斯轻咳,脸上染了一些灰,许是被烟熏到,眼睛蒙了一层水光。
在城里烧纸钱已经少了,估计他这个大少爷,从来都没受过这种‘苦’。
洛云裳不由笑了,对这墓碑说道:“外公外婆,我还带了未婚夫回来,他叫薄靳斯,你们都好好瞧瞧他,看他这模样,踏不踏实,能不能托付终身?”
薄靳斯把手里的纸钱烧完,走上前,特别恭敬地鞠躬,眼神一贯专注认真,“外公外婆,你们好,原谅我那么迟才来看你们,你们缺什么就托梦给我。”
两人祭拜的同时,山下有个小屋子的老人,敏感看到山上有烟灰烛火,赶紧拄着拐杖,上来瞧瞧。
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老友坟前烧纸钱,惊讶走上前,问道:“你们是?”
洛云裳看着眼前的老者,瞧他也没有恶意,如实说道:“这是我外公外婆的墓。”
老人眼里炸开了光亮,惊喜问道:“你是云裳呀?”
出乎洛云裳的意料之中,没想到这位老者认识自己,她惊讶问道:“是,您是?”
老人开怀大笑,捋了下自己的白胡子,“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外公的老朋友,就是以前总是去你外公家下棋的那个老槐,不过那时候你才两岁不到,肯定没印象。你跟你妈妈长得挺像的,真孝顺,老郑当年花的那些钱,值得喽!”
老人许是高兴,也没经大脑多想,直接就把话说出来。
洛云裳一下子就捕捉到关键字眼,好奇问道:“爷爷,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花的钱值得?”
老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马上解释,“哦,没什么,我老人家胡说八道的。”
他越想掩饰,她越觉得有问题,稍微一捋,也就清楚了,追着问道:“爷爷,我外公外婆和妈妈都过世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老人脸上出现了迟疑。
洛云裳看向薄靳斯,用眼神询问,‘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薄靳斯轻轻一点头,示意她继续追问。
和薄靳斯达成一致的想法,正助长了洛云裳的底气,她继而说道:“爷爷,如果你说的是我妈不是外公外婆亲生孩子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老人一惊,“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还以为……”
这世上,果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所以,您老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妈是谁送来的吗?”洛云裳眼底多了几分急切,没想到,来拜祭都能收获一些信息。
老人被他俩直勾勾盯着,盯久了,他自己都浑身不舒服,妥协道:“好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老人拄着拐杖,看着冰冷的石碑,沧桑的眼多了一丝波动,“当年,你外婆不能生育,所以你外公就想领养一个孩子,可县城那边的孤儿院说你外公他们条件太差,没批下来,我就出了个馊主意,买了一个孩子。”
这的确是意外所获,洛云裳又问道:“所以,我妈是外公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
“是,那会谁家都不富裕,你外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了,凑了一笔钱从人贩子那买回了你妈,当时我还说,应该买个男娃娃,怎么买个女娃娃呢?可你外婆说,女娃贴心,加上家里那么穷,怕买个男娃回来,也没钱给他娶媳妇。”
“原来当年是这么回事。”洛云裳明白了,那个人贩子和李大鹏有关。
老人回忆着往事,呵呵一笑,“你外婆说得对,你妈妈很贴心,很懂事,就是命不好,嫁给了洛百川那混小子,攀龙附凤,你刚生下来,他就回来和你妈离婚,唉,可怜你妈独自带着你。”
提起洛百川,洛云裳的脸色明显变了。
但沉溺在自己回忆中的老人,没怎么留意,又问道:“听说后来他回来带走你们母女俩,他对你们好吗?”
她的手一收紧,眼神沉凉,“如果他没回来接我们,我妈现在一定还活着。”
“什么?你妈死了?”老人大吃一惊,看看老坟,直摇着头离开,嘴里还喃喃,“唉!造孽呀……”
薄靳斯看着老人离开,走上前,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小声道:“这也算是一个收获。”
洛云裳紧抿着唇,一度沉入破碎的记忆中,心揪着疼,哪怕现在大仇已报,但每每想起,心头都被大浪拍打生疼。
良久后,她才回神过来,敛下眼里的情绪,看着纸钱殆尽,淡声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