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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树倒猢狲散(1 / 1)

话说那钱五被当堂处决,筑云楼也被查封,捞出一堆钱家妻妾来。那正室娘子一早跑去钱尚书家求告,谁知等到晌午,都没个正经亲戚出来相见,只有几个有些体面的妈妈在安慰。

没过一时,有人来报,说是五官人被堂上杖毙了,筑云楼已经充公。那正室听了,哭倒在地,等自家醒转过来,身边却一个人都没了。

那正室点着双小脚,磨蹭到院门口,却见一个粗布丫鬟拿着个小包裹,甩到正室怀里,扭头就走,那正室叫了几声,也没人应她。正流着泪,却有几个婆子来,推推搡搡,把那正室从府后角门里搡了出去。

那正室又气又恨,站在角门口大骂,却被几个闲汉缠上,动手动脚。恰好那等在府外的家人寻过来,才夺回了包裹,只能灰头土脸地往筑云楼赶。

等到筑云楼,却见楼上楼下已被搬空,到处是散落的零碎,还有一些闲汉在争抢哩。那正室大惊,又见自家的箱笼也被公差们搬走,陪嫁的几个丫鬟苦苦哀求,说是娘子的嫁妆,不是钱家的财物,却被那公差一脚踢开,打得鼻掀嘴歪。

那正室气得发晕,上前阻拦,却也挨了几下,倒在地上。那领队的见这公差胡来,骂了几句,才对着嫁妆单子留下箱笼。那正室挣扎着坐起来,却又倒了下去,一旁的丫鬟见了大哭,又有个陪嫁的奶妈妈跑来,说那嫡小姐不知被谁带走了,庶出的几个有人护着,还在乱哄哄等着分家财另立门户呢。

那正室见独生女儿不见了,庶子庶女却等着分家里仅剩的嫡母的嫁妆,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贴身的丫鬟玉盘急得直掐正室的人中,又骂着那些只会哭的蹄子们去找郎中。正乱忙间,却见那生了庶子庶女的几个姨娘,妖妖佻佻地走过来。

只听那三姨娘说,自家姐妹几人在钱家有了儿女,才留下来守节。这大妇若是不肯给柴米花用,饿着了钱家儿女,确是不好听。那五姨娘帮衬道,这正头夫人没本事让尚书府救下官人,又吝啬不给儿女家用,是要存着嫁妆改嫁么,这也是词妇李家的老传统了。

玉盘见那小妾侮辱主人娘家,气得大骂。那些姨娘本是市井人家的,甚么脏话喷不出来,直骂得玉盘的八代祖宗狗血淋头。还有些没有生育的小妾通房,见主家败落了,偷抢几包金银,就地搭上管事公差,提脚离了钱家。

等那正室李娘子醒来,忙派人去寻女儿,又见家业十不存一,那尚书府给的包裹里又有官府报备休书一份,日期却是两月前的。李娘子见这大兄大嫂生怕自己污了他家仕途,连弟媳侄女都容不了,顿时苦笑起来。

又听得几个小妾聒噪得紧,污言秽语得编排自己女儿趁乱淫奔,不禁冷笑起来。这会子由得你猖狂,等过两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也是这李娘子素日行善,街坊们虽恨钱五,却没牵罪到李娘子身上。当即有人指认那大姐儿被人引到筑云楼里,却没人见大姐儿出来。有那精乖的,偷偷告诉李娘子楼里有暗室,说不得是被掳到了里面。

那李娘子本就察觉筑云楼入账过多,又见公差搜查出一些不是自家婢女的,都像是灌了媚药的样子,哪有甚么不明白的,急忙带着陪嫁们一间一间找了起来。

等寻到一间,却见里面有灯,又听得有吟哦之声。李娘子大惊,忙让玉盘守着众人,说是不得吩咐不许入内,自家却端着灯儿走将进去。

众陪嫁等了一会,又听得里面似有哭叫声,都以为是主母训大姐儿和那奸汉,都不敢进去。又等一会,见里面没了响动,那玉盘叫了好几声都没个回应,也走了进去。

众人正在外面守着,却听得玉盘尖叫,闯将进去,却见那玉盘跌倒在地,面前是那被当胸戳死的李娘子,榻上是那刚满十岁的大姐儿,全身光溜溜的,正两腿大开着,脖子上勒着条衣带,已是断了气。

众陪嫁又哭又怕,那玉盘能干,喝住众人,又派人去李家和府衙。那李家的自身宦途不畅,又见了这等丑事,只说买两幅好棺,当做殉父殉夫,又拿走身契嫁妆,竟是走了。那府衙来了个仵作,只记了个生死。

钱尚书府的来了个管事,只说那祖坟里进了水,都是这不等孝子孙闹得。这钱五闯下如此大祸,祖坟里已是没了他位置,还是拉出去烧化了罢,说完就走。

那陪嫁们都擦了眼泪,换下孝服,跟着李家走了。姨娘们早提了包袱,还有几个连子女都不顾,只身离开。那玉盘偷偷摘下身上金玉,托付给街坊替这三口儿买棺材,谁知那街坊竟昧下大半,只用自家的旧席子裹了三人,雇人拉到沟里去了。

那被母亲们抛弃了的庶子庶女,没几日便沦落到街面上。许是尚书府见了不悦,那几个小儿女不久都不见了,也没人听说去了哪里。

这筑云楼事情过后,众说纷纭。王家酒楼里李婆子最喜那“因果报应”之说,还说这世上真真有青天,害人性命的,就算有个尚书的哥哥也逃不过哩。

待张小九问那些灌了媚药的女子下落,李婆子笑道:“小九儿,你却是呆了,良家女子哪有吃那药的,都是些瓦子行户的,见筑云楼倒了哭几声良家,求那官爷作弄鸨母,替她出口气哩”。

“若是良家被抢去的呢”张小九问道,李婆子回道:“近几年从没听过哪家闺女被抢的,哪有这等恶事,你看咱们嫣娘,在北县走丢,大半天又被寻回来,甚么事都没有”,又说:“那些行户能攀上举人大官,早乐得眼睛没缝,若是自称良家,还能当个如夫人哩”。

可是李婆婆,嫣娘若不是我求了冯瑜,冯瑜又对嫣娘有情,哪能救得出来呢?若不是他和我一起杀了那老举人,又在席上替我们遮掩,哪能保住嫣娘清白?如果冯府尊不知道冯瑜那日就在雅间,怕影响冯瑜名声,怎会如此快速结案?

李婆婆,你有没发现,近几月出殡的人家少了,反而结亲的多了。那海宁羊肠虽是骗了新郎,却周全了新娘性命。嫣娘如果运气差些,就和你说的行户瓦子没什么区别了。

张小九心中闷闷地想着,又奇怪那两家衙内和吴国舅怎么突然死了。这几人只在《春欲滴》有关筑云楼的章节出现过,也是淡淡一笔,那老举人从没被提到过。钱五一直是人生赢家的模样,除了输给王家酒楼失了面子。

这些人的结局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缘故,也不知蝴蝶了哪里,竟起了如此大的风浪。可是回观自己的作为,也只是从丫鬟变成了有股份的账房,又收留了几个女子而已。除非又有不怕系统的体验者,或者有人的积分已经可以藐视系统了。

先不提小九胡乱猜测,只说那受惊后的女主王嫣冉。那嫣娘从媚药中清醒后,回想起自己在暗室中的模样,又羞又恨。又听得筑云楼倒了,自家的秘密也被封住,才放下心来。只是那张小九和冯瑜,却是不知怎样面对。

那冯瑜虽然痴心,自己却当不了正房。张小九虽是老成,自己却对他无意。王嫣娘见这两人都帮了自己,又没有携恩要挟,对两人好感倍增。

只不过那冯瑜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儿,甚么“身陷淤泥”,“愧对父祖”,“配不上”,又嘱咐有甚么难处只管来找他,好似身上有伤,蹒跚着走了。

那张小九却说甚么“果是天命”,“不可阻挡”,又劝自己将这酒楼发展起来,以后好有个准备。王嫣娘不知要准备甚么,不过酒楼生意好,也是自家所向往的,于是更努力起来。

南县闲汉们都说这筑云楼败了,街面上就王家酒楼出挑。那清风楼的东家听了,心中不悦,这日请了楼里各个管事喝起酒来。

那账房是东家的表亲,见表兄默默不语,只喝闷酒,便凑趣道:“哥哥心中像是有事,何不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那些大小管事也有此意,都劝了起来。

那东家听了,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只见这王家酒楼恁得古怪,心中有个疙瘩”,众人听了,纷纷问起来。

只听那东家说道:“你们说这王家酒楼,虽是女人当家,生意却火爆得紧,又没有小娘献艺,菜也只是个新奇,怎得闯下如此大名”,又说:“她家没有甚么做官的亲戚,那个李盛也只是秀才,怎得总是化险为夷,像是有人护着”。

众人听得,有说这王嫣娘说不得有几个衙内情夫的,有说那李盛靠上大官的。只见那东家挥下手儿,说道:“先不提这个,就说她家从小酒馆扩张到大酒楼,怎得就她寻到最便宜的匠人,最实惠的木料,那活儿干几天,老天爷也不下一滴雨,没几时就完工”。

又说:“我也问了那匠人工钱,粗粗一算,竟比咱家盖楼便宜一大半。再看她家货源,和咱们差不多,却总便宜一些,就算我家和她家进同样的东西,我家半路能翻车,她家从来没有过”。

那东家见众人听住,又说一番话儿,只见那“清风楼众人谈营生,临安南再起风云事”,纵使鸿钧天命降王家,也有几只幺蛾乱飞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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