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臻正坐在老宅的客厅里等着燕深的接见,随手翻着手机里那几个未接的越洋来电,一时有些出神。
他并不是生来就如此沉闷自律,他也曾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光。
那些时光无不与一个人有关,充满了夏日骄阳的热烈耀眼,渴饮春水一样温柔缠绵。他仿佛已经把毕生最浓烈的情感都尽数倾注在了那几年。
那一段因背叛戛然而止的时光,带走了所有浓墨重彩的热情,仅余一些熹微的余热。
四年前他驾着飞机失事在清水山,等他找回记忆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似乎已经错过了伤心欲绝的时机,也错过了执着寻求一个解释的时机。
两年的时间足以把一切情深似海的行为都变得滑稽可笑,所以他至今没有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做过什么,没有为它正式地伤心过,也不曾再寻找过那个人。
时隔四年,这一通陌生的越洋电话……又有什么意义。
楼梯上传来一阵响动,燕臻抬头,他的大哥燕深正从二楼下来。
“大哥——”燕臻起身,兜里的工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燕深一眼,“我先接个电话。”
燕深已经坐到他的对面,挑起眉头,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燕臻刚一接起手机,杜若有些焦急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
“林州刚才过来辞职了!”
燕臻心头一跳,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杜若叫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燕总,你那个事好像穿帮了,林州知道他那个工作是假的了。我看他是真伤心了!”
燕臻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你先留住吧,我马上回来。”
“留不了了,他已经走了。”杜若的声音十分焦急,“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把他追回来。”
燕臻挂了手机,看向燕深。
“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又是你那个小男朋友?!”燕深声音扬起,“燕臻,你给我坐下,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燕臻一顿:“哥,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燕深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又是同吃同住,又是安排工作,又是安排学校,还被人闹上了网络,你跟我说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那你以为你们是哪种关系?!不是非要上床了才是那种关系,这种事你不是最擅长的吗?”
“他救过我的命。”燕臻不耐起来,“你弟弟的一条命值不值得对他好点?!”
“你还知道你差点闹出过人命!”燕深手掌拍向桌面,“你到底是为什么闹出那么大的事的,不用我提醒你吧!老话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栽的跟头够大了吧,你的智都长到哪去了?!”
燕臻不想跟燕深纠结这些问题,拿起外套朝外走去。
“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哥,你别想对他做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燕臻看了燕深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燕深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院门,半晌恨恨地一拍桌子。
“臭小子翅膀硬了,敢威胁起我来了!”
管家递上一盏茶,站在一旁,也一同看向院外。
“二少爷对以前那个人,也没有这样着急上心过。”
“有什么不一样?”燕深端起茶碗刮了刮茶叶,“不都是扶贫?上一个花的力气更大,从初中到大学一路包办,把人培养出来了,结果怎么样呢?说飞就飞了。我看他是扶贫扶上瘾了,真不知道这种乡下孩子哪点吸引他。”
管家没有接话,燕深也不指望他从那里得到答案,想了想也只能叹道:“这小子认真起来,我还真不能做什么。先看着吧。”
燕臻一路疾驰,路上杜若又打了电话来,说没追回林州。林州除了在蓝擎呆着,也只能回学校了。燕臻毫不犹豫地转上去T大的路,结果他到了林州宿舍的时候林州还没回来。
燕臻坐在林州的宿舍里等,倒把心里有鬼的林千陆和卫良两个人吓得不轻,不敢在宿舍里呆着。
迟俊头上戴着耳机,淡漠地撇了燕臻一眼,没有理会他。
燕臻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神情怏怏走回宿舍的林州。林州一回来就看到他坐在那里,吓得什么多愁善感都飞了,指着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燕臻面色不善,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臂。
“跟我出去,我有话问你。”
林州跟着他半走半跑地下了楼,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林州怕再被人拍照发到网上,赶忙化被动为主动,拉着燕臻就往车里钻。
燕臻挑眉看着他,林州小心地把车门关好车窗摇起,在副驾上正襟危坐。
“现在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为什么辞职?!”燕臻一针见血。
林州一顿,低着头移开了视线。
“你明知故问吧。再说我那工作哪用辞职,根本就是假的。”
燕臻看着他,林州只是不愿意和他对上视线。他半晌一叹,声音柔和下来。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并不是想欺骗你,我知道你需要工作赚钱,也需要实习经历,就算没办理手续,将来蓝擎也可以给你开实习证明,这些都是你以后找工作的有力条件。你真的要任性失去这个机会吗?”
如果是以前,林州也许就被燕臻说服了。他还真不在乎燕臻是不是白养着他,但那都是以为燕臻喜欢他为前提。燕臻从来没说过喜欢他,他的自作多情也该有个头了。
“不要了。”林州只是摇头,任燕臻再如何劝说,也固执地不改初衷。
燕臻眉头皱起。
以前林州很听他的话,他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固执过。
燕臻也不再说什么,干脆启动了车子开出校园。
林州有些紧张,不住左顾右盼。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晚上还有课的。”
燕臻看着他的样子,心头有些烦闷。
以前林州只会乖乖地跟他回家,哪有那么多问题。
燕臻默不吭声地带着林州直接回了家,林州看到熟悉的小区和高楼,也安静了下来,默默地跟着燕臻从地下停车库直接上到家里。
一进玄关,屋子里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正是初秋时分,天气已经渐凉了,只是燕臻这所大房子好像格外冷清。
燕臻打开灯,如同刚刚接林州回来的第一天那样,只是那个时候林州全身心地依赖着他,现在却一门心思地想撇开与他的关系。
林州在客厅落坐,燕臻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果汁和一瓶啤酒出来,把果汁递给林州,自己打开啤酒先喝了一汽。
他不说话,林州也只是抱着果汁沉默着。
他直觉得燕臻和以前不太一样,就当他又在自作多情也好,他觉得燕臻终究对他还是有些特别的。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林州都不会放弃燕臻。
这是他对林旗的承诺。
燕臻只是沉默地喝着啤酒,很快一瓶见底,他又要再拿,林州忙把果汁递了过去。
“别喝那么多酒了,你喝这个吧。”
燕臻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推开。
“你不是要离开吗?何必又对我那么好。”
他的声音里竟然还有一丝委屈,林州抿了抿唇,看着燕臻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瓶酒水来。
燕臻并不是买醉,但是几种酒液混合着喝下去,也有了一丝醺然。他晃着玻璃杯里的威士忌,眯眼看着林州。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们这种人的想法。”他的声音有些飘乎,似乎带着一种不解的迷惑,“我给予你的一切,没有一丝不尊重的意味。我无非想要对你好,想要给你最好的一切,我所做的那些,不过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所给予的好意,就这样让你难以接受吗?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维护你的自尊。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施舍你,挟恩图报……”
林州连连摇头:“没有,我没那样想!我没有觉得你在施舍我!”
“那你为什么要走呢?”
燕臻向后靠在沙发上,发丝撒在脸侧,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林州,慢慢地凑近过来。
“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一句解释也没有留下,就远远地消失了……”
林州看着燕臻近在咫尺的面容,一颗心撞如擂鼓。
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睛里,充满了迷醉的情意。自从再次见到燕臻,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这种目光。
现在,他终于又看到了,此时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他的身影。
林州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心,他直视着那张起来越近的脸庞,胸膛小鹿乱跳,却没有后退躲避。
“我只是辞了职,我没要走啊……我没有想要消失,我就是为了哥才来的,我怎么会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