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人是一个六旬左右的瘦小老者,紫色脸膛,颌下一部白须飘扬,灰白的头发绾了一个髻,上插一根金色的簪子,身穿灰白褂子,脚蹬一双青缎软履,手执一支银丝拂尘,边走边拂搭在肩上。一副似是而非的道士打扮,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其身旁一人也超过五旬,中等身材,却是体态微胖,左腮上一颗黑痣,煞是惹眼!却在背后斜背着一张铁胎弓,腰悬一囊白羽箭。
在二人身后,紧跟着三位玄衣汉子,俱都腰悬利刃,太阳穴处高高鼓起,一看即知都是功力非凡之辈。
一行人迎着镖队缓步而来,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竺文长顿时明白这些人绝非普通的绿林盗匪可比!
“总镖头,好功夫!久仰了,我等不得已强留大驾,只不过是想和大镖头攀个交情,却不知总镖头是否赏脸了…….”此时为首的老者边走边打着哈哈笑道,虽然看见了地上被手指夹断的羽箭,也不以为意。
嘴里说着久仰,眼神滴溜溜的看向车队,对当先而立的竺文长却并不多看,显得极为的轻狂。
“想不到在下这点微薄名声竟能入尊驾之耳,请恕在下孤陋寡闻,竟不能认出二位来,你二位好‘朋友’报个‘万’字吧!“
凌武道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对怪人,竺文长却是丝毫也不知道,他慢慢的翻身下马,双手略微一拱说道。话虽客气,但却意含讥讽。
“呵呵,不敢,我等这点微末功夫,哪敢在名满天下的竺大镖头面前,充什么字号,我等来此,也只是想和大镖头商量点事而已!“六旬的瘦小老者打了个哈哈,对自己的来历却避而不言,反倒是开口提到了来意!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手里的拂尘一抖,软软的尘丝霎时如钢针般挺直倏地刺进了道旁的一棵松树树干里!刷地一声,一阵急响,如罡风拂过般,合抱粗的松树顿时如同筛糠一般,万千松针如同雨点一般簌簌而落!
好一手‘凝虚化实’的内家功力!竺文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手功夫虽然自己也能勉力做到,但绝做不到如此的举重若轻!
怪不得这二人如此轻狂,看来也是有所仗恃的,如此一来,这二人却是自己多年未遇的劲敌了,只是自己却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
“哈哈哈,好说,朋友你有什么指教,就请划下道儿来吧!”
竺文长仰天一阵哈哈,冷笑着说道。
“我等只想取这镖车里的一样东西,还望大镖头成全!”瘦小老者也打了个哈哈,似笑非笑的看着竺文长说道。
“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朋友的请求,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却需要问我一位伙计答不答应!“竺文长一声冷笑,反手将自己的‘苍鹰’剑拔了出来!
一泓秋水,闪耀着月光,更显得剑气如霜!
“总镖头,让我先试试他的身手!“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却从竺文长身后闪了出来,此人三十五六岁,一身褐衣,手持一对峨嵋刺,竟不待竺文长开口,上前两步,向着瘦小老人双肋就扎!
奈何他这举动显得有点太冒失了,而对方瘦小老人分明是有心立威。
竺文长阻止的话语还未出口,就见瘦小老人拂尘一扬而起,点点尘丝聚而成钢,如同一柄长枪般,向前探出,就像挽了一个枪花,就空疾点而出。
“嗤嗤”两声,褐衣人大惊,正欲后退,双腕早吃拂尘刺中,当啷声中,峨眉双刺掉落地上。
而随着瘦小老者的进身之势,翻左腕,一击‘问心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褐衣人的心口,‘小天星’掌力尽力吐出之下,褐衣人的身子顿时如断线的风筝般翻飞了出去,‘吧嗒’一声,倒在地上,眼看着是没气了!
“大胆!”竺文长厉叱一声,掌中剑一领,扑向了瘦小老者,但明显已经太迟了。
那褐衣人乃是‘长天’镖局一名和姓老镖师,跟随竺文长已经十八年了,平时颇受竺文长的看重。
眼看着他横死在自己眼前,竺文长不禁睚眦欲裂,手中剑向着瘦小老者分心疾刺!
那五旬黑痣老人却双手一挥,其身后的三位玄衣汉子也各持利刃扑向了剩余的镖师,双方就此‘乒乒乓乓’的战成了一团,众镖师在三对一的情况下倒也和那三位玄衣汉子战了个势均力敌!
而黑痣老者却并未出手,而是张弓搭箭,警惕地注视着还未出手的齐坛主!
“需要我现在就出手灭了他们吗?”
而齐坛主冷静地看着众人打斗,耳边却从那银漆座车里传来喑哑的声音。
“上人先不要动,目前我们还应付得来!“
说完齐坛主就看着竺文长和那瘦小老者的打斗,缓缓地走了过去,看似聚精会神,但是眼神却一直锁定着那持弓的黑痣老者!
此时的竺文长心里却叫苦不迭,这瘦小老者一支小小的拂尘竟然堪比长枪大戟,或刺或扫,每次尘尾与自己手里的‘苍鹰’剑相交都会让自己手臂巨震不已;而自己那锋利之极的剑锋也不能对那拂尘造成什么伤害,不是被对方以柔克刚般卸掉劲力,然后借力反卷,反让自己手中剑差点被卷飞,就是凝虚为实,聚丝成钢,反震得自己手臂酸麻无比。
好在竺文长的“飞鹰十三式”剑法也轻盈灵动,刚柔相济,虚实相生,时而诡谲多变,时而法度森严!瘦小老者也难以从容应付。
一个胜在功力精湛,一个胜在身法过人,招式精奇,双方尽展浑身解数之下,倒也堪堪战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在齐坛主看来,这竺大镖头短时还无虞,时间一长则必败无疑!只因他的对手实在是功深力沉,极耐久战。
看来自己不尽早出手是不行的了,必须扭转目前情势,迟则生变!
“就在此时”嗖”地一声,一支白色的羽箭直射而来!
原来那五旬黑痣老者看齐坛主离那战圈越来越近,忍耐不住之下,终于出手了!
可是这一切早在齐坛主的预料之中,而他往战圈挪移的动作只不过是一个诱敌之计而已!
一条九节钢鞭早已綽在了齐坛主的手里,就在一个快速闪动的式子里,“叮”地一声,那白羽箭已被磕得倒飞而回!
有心算无心之下,反倒让那五旬的黑痣老者闹了个手忙脚乱!
只是在这生死之际,这一招之失,已经注定了黑痣老者败亡的结果!
不得不说,那六幻门嫡传的逐月身法确有其独到之处,一经展开,真如飞花逐月般掠起一片虚幻的身影,在钢鞭一个上抽的式子里,急切间黑痣老者只来得及放出一箭射穿了一个虚影之后,就嘴里一声痛呼着左手托住右臂,踉踉跄跄地后退出一丈多远,手里的长弓也抛飞出数丈远去!
这一鞭,几乎把黑痣老者的右肩抽得粉碎!而那齐坛主显然并没有放过他,大跨步,沉肩,托肘,突刺,几个式子一气呵成,丝毫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对手。
黑痣老者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齐坛主将那九节钢鞭从自己的胸腔里抽了出来,随即身子一软,推金山,倒玉柱般‘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昌弘!不!”
瘦小老者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手上一紧,一招逼退了竺文长,转身冲齐坛主舍命扑了过来!目睹黑痣老者的惨死,多年生死相依的兄弟,一朝遽然离去,这是多么难以承受的打击!
齐坛主却并不恋战,转身扑向了另一个战场!
“休走,你的对手在这里!“
竺文长拦在了瘦小老者的身前,剑光如练,转眼间又把他罩在了剑光里!
直把那瘦小老者气得怒吼连连!舍命扑击之下,让竺文长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起来。
那另一边的战况显然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九名镖师与那三位玄衣汉子分别捉对厮杀,倒也旗鼓相当。但是毕竟山路狭窄,镖师一方必须借宽敞的地形方才可以全力发挥,玄衣汉子一方也是久经战阵,没有多久就巧借地利,破掉了镖师们的联手,继而相继灭杀了四名镖师。
那齐坛主飞速来援之时,也正是剩余的五位镖师背靠背聚在一处,拼命抵挡三位玄衣人的围攻之时!
岌岌可危之余,眼见战局生变,五位镖师心神大振之下,一时间发挥神勇,竟然全数接下了三位玄衣汉子的攻击!
三位玄衣汉子正自施出全力,以图围攻之下尽歼敌手,耳闻己方惨呼之下,不觉心神震荡,浑然不觉煞神已然降临在了身后!
“当心!“
那背对齐坛主的玄衣人方觉察到头顶的劲风时,躲避已不及,在同伴的惊呼中疾伸左臂挡在头顶,欲要凭一身的横练功夫逃过此劫!
想法虽好,奈何却是无法挡住齐坛主这记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随着如同瓷器碎裂般的声音响起,他就被连臂带头砸得粉碎!
其余两位玄衣人大惊之下,利刃一收,飞纵而回,退到了瘦小老者的身后。
那瘦小老者见状,手里拂尘一挥,将竺文长逼退了半步,也缓缓脱离了战圈。
瘦小老者已经缓过了神来,满脸的阴沉,却并不退走。
“好!好!,好你个天长镖局,好手段!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你们今日全都要死!不,我要把你整个镖局之人都碎尸万段,非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瘦小老者非但不怕已经逆转的局势,反而爆发出一阵残暴的狂笑,还咬牙切齿的发出了威胁之言。
竺文长如看白痴般的看着瘦小老者,以现在的形势而言,这位齐坛主看起来功力不俗,身法更是惊人,和自己联手的话对上这瘦小老者绝对是有胜无败的局面,自己这边的五位镖师对上那剩下的二位玄衣人,不求获胜,只要能坚持一会儿即可。
怎么看起来自己这一方都是稳居胜算的,这瘦小老者不是疯了吧?
可是以这瘦小老者刚才那种狠辣劲来看,认为他疯了的人才是疯子吧。
他一时半刻有些不明白了,不明白那瘦小老者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不禁回头看了看刚才大显神威的齐坛主。
齐坛主听了刚才那瘦小老者的话后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一脸的淡定,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竺文长心里一动,他也是久经风浪的人了,所以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方一定是另有所恃!
就好像是为了验证竺文长心中所疑似的,随着瘦小老者的手势,从那林中施施然又走出来了三个人!
一个年约六旬的道士,身着道袍,斜插着一把松纹古剑,腰缠丝绦,足蹬云履,雪白的长须随风飘扬,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一个年约四旬的儒生,宽服阔袖,手握一管碧玉洞箫,脸上满布和煦温暖之色,使人一见即生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还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面相凶恶,在这大冬天里,袒着胸,露着背,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寒冷似的。腰间勒着一条巴掌宽的黄铜皮带,肩上扛着一把丈余长的紫金槊,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其余装束竟迥然不同于云阳国之人!
三人貌似年岁也与那瘦小老者相当,可是从那饱经沧桑的眼神和眼角的鱼尾纹来判断,其年岁绝对不会小的。
“丘罗国来人……
上人,就是他们了,烦请出手一二!“
齐坛主一见三人,先是嘴里喃喃了一声,然后马上就向座车传音道。
一见三人临近,那瘦小老者马上上前见礼,所执竟然完全是弟子之礼!
“师叔,昌弘师弟已经丧命在对方手里,您可要为小侄做主啊!”瘦小老者与三人一见完礼就手指竺文长与齐坛主,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
那魁梧的凶恶大汉最是性急,闻言立即将环眼一瞪,杀意涌现,就欲出手。
却是那为首的道人将手一拦,说道:
“且慢,先问出那东西后再动手也不迟的,放心,我会将他们碎尸万段来祭奠你昌弘师弟的!“
“哦?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把我们碎尸万段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蓦然响起身前五尺处!
这声音是如此的突如其来,使那道士不禁也吓了一跳!以他的功力竟然能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就摸到他前面,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眼前五尺处一个商贾模样的矮胖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这矮胖子一身的绫罗绸缎,手指上带着几个黄澄澄的大金戒指,胸前挂着二条金项链,肥头大耳,一副俗不可耐的模样。身上丝毫看不出身怀什么高深内力的样子,这副样子,若说他是某个乡下的土财主,可能还更贴切一点,绝对和什么高人是沾不上边的。。
那道士三人可不敢如此想,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凝重起来。
这三位高手如此慎重,可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想法。
那两位站在瘦小老者身后的玄衣人就是如此,情势的逆转如山重水复一般,眼看着自己一方又占据了的上风,此时却突然跑出如此一个土财主来碍事,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其中之一立即窜了过来,手里长刀一扬,披头盖脑照矮胖子就是一刀。
瘦小老者心里一惊,本欲阻止,但心里一动就不再做什么表示了。
这并不是说他看出了这矮胖子的厉害之处,而是他见自己三位师叔此时面对这矮胖子竟一副凝重的脸色,本欲阻止弟子的出手实在是出自于本能的反应。
只是转念一想,有自己三位师叔在此撑腰,加之总也需要人来试下这个矮胖子的深浅,这才没有阻止自己弟子的出手。
但马上他就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了。
那矮胖子笑眯眯的看着向他出手的玄衣弟子,就在那刀光一闪之际,随手将一张符纸似的东西往自己身上一拍,手落处,一层土黄色的光芒应手而起,就如同一个土黄色的光罩一般,瞬间就把他自己罩在了里面。
长刀落处,那光罩土黄色的光芒大作,随即“铛”地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在山道上空响起,激起阵阵回音,久久不息!
而那玄衣弟子却被震得虎口流出血来,身形一阵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这是什么罩子啊,在场的众人不禁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光罩。
看到这一幕,躲在另一侧树林里的萧义却是一喜!连忙运起‘灵眼术’往那矮胖子看去。
待他看清那矮胖子身周的一圈淡淡白芒时,差点脱口说出“修仙者!”三字!
还是一个法力比自己还弱的修仙者!看其白芒的凝厚程度,大概也就相当于自己‘五行诀’五层时的程度吧。
那玄衣弟子一回过神来却是大怒,提起刀来,照着那土黄色光罩就是一通乱砍!
就如同打铁一般,一阵叮叮铛铛的声音响过,那光罩却是纹丝不动。
那矮胖子却如同早有所料,笑吟吟地看着光罩外的玄衣弟子表演,竟百无聊赖的伸了伸懒腰,打起哈欠来。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看呆了,竟浑然忘了彼此的立场了。
此时那玄衣弟子竟已累得东倒西歪起来,光罩内的矮胖子却是有些不耐烦了,盘腿坐下,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玉匣来!
玉匣上面贴着一道符纸,矮胖子嘴里念念有词,往那道符纸上一吹,符纸立即就轻飘飘的飘落在地上。
匣盖打开,一道符箓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隐约有一道短剑模样的灰影。
萧义神识早已一散而开,将那符箓看得清清楚楚!那竟然和当初姜翠山与艾竹君赠送自己的那玉匣里面的东西极其相似。只是矮胖子手里的那道符箓其灵性比自己的那一道还要淡得多的。
“够了,回来!”
那场中的双方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瘦小老者,轻叱一声,那玄衣弟子就摇摇晃晃的转身就走,只是他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当心”一声大喝,紧接着就看见自己的小腹以下部分往前走了几步倒在地上,而自己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成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记忆。
玄衣弟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萧义神识感应得请清楚那矮胖子对那符箓念动的竟然是“御物术”,手法,法诀都和自己所习一模一样!只见那矮胖子法诀一起,一道灰色的条状光芒从玉匣里一闪而出,紧接着飞出了那光罩,循着那玄衣弟子就扫了过去。
然后就是众人所看见的一幕了,那弟子被拦腰斩为了两段,由于灰芒过于锋利的缘故,那玄衣弟子的下半部分还往前走了几步才訇然倒地!
那瘦小老者一方不禁大惊失色,这矮胖子是什么人,那灰芒又是什么?难道是飞剑?
他那三位师叔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惧色,就在此时,那道灰芒却毫不停留,直奔那瘦小老者而去,去势极快,那瘦小老者一惊之下,顺手将身后的玄衣弟子抓了过来,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只是那矮胖子见状,在光罩里轻蔑地一笑,法诀一指,那灰芒长虹贯日一般,由那玄衣弟子身上径直穿了过去,如遇无物一般,竟然将那瘦小老者一起如串糖葫芦般穿了个透心凉!
那玄衣弟子和那瘦小老者竟连惨叫都没发出,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是此时!“
就在那灰芒贯穿玄衣弟子,不及回头之时,那道士一声大喝,三人奔了出来,刹那间已经将那光罩紧紧围住并展开了攻击!
那魁梧大汉抡起蒲扇般大小的拳头一拳直砸而下,矮胖子一惊之下,别说召那灰芒回援了,此时就连手上法诀都已经散乱了,那灰芒一时间竟然在空中歪歪扭扭的,摇摇欲坠起来。
那道士此时手擎松纹宝剑,全力催动功力之下,那剑尖一时间光华大放,吐出让竺文长看了后怕之极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