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梧桐那黑色的小翅膀在胸前画圈,一点精光骤然在玉山上方散开。
整座玉山之上蝉鸣鸟叫消失,火海之上雀影不再。一切用术法虚构的美景,都在落梧桐的眼睛底下涣散。
他又岂能不知,玉山归鸟之日,便是凤栖自由之时。
只不过此玉山,非彼“玉山”。不但玉山之主不在,就连玉山本身已经荒芜很久似的。
为了不让心中有情的凤栖踏出玉山,玉山宁愿这里永远看不见一只鸟。
既然此处只有落梧桐和凤栖,那方才火海的异动又是何人所为?
再也顾不得许多,落梧桐看了一眼仍在冥想着凝香聚气的凤栖,转身盯着翻滚的火海开口。
“谁?胆敢擅闯玉山,就不怕玉山降罪!”
一息。
两息。
三息。
回答落梧桐的除了寂静,只剩下散布在火海上数不胜数的“涅盘”。
正当落梧桐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而生出错觉时。
距离他千丈之外的火海上,渐渐升起一处涅盘,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而屹立在涅盘之上的,竟然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落梧桐环顾四周后,才将目光锁定在那只凤凰身上。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如果让玉山之主发现,想走几乎不可能!”
凤栖这才从香诀的魅力中挣脱出来,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还从来没有哪一只凤凰,脱离火海进入玉山。
落梧桐一言未发,用小翅膀向凤栖比划两下后,寻着最近的“涅盘”而去。
凤栖未来得及细问,落梧桐已经贴着火海飞出很远。
无奈之下,她只好循着那只凤凰的身影飞了过去。
之前还是玉气蓬勃的玉山,于这一刻突然变得荒芜且又神秘。
凤栖身为凤主感到无比惊讶。而只身飞向凤凰的落梧桐,宛若当年朝凤的那只小麻雀似的。
“凤栖!快来……”
这一声“凤栖”叫的有些急促,依稀能听到落梧桐那轻微的喘息。
等到凤栖出现在落梧桐这只麻雀身侧,齐齐盯着火海上的一处涅盘发愣。
涅盘只有手掌大小,在光亮的照射下泛着微光,乍看之下远比凤栖自身的涅盘要小太多。
落梧桐凭借那一双圆而明亮的眼睛扫视周围,再也没看见类似的“涅盘”。
盘旋一圈,和凤栖四目相对。
“凤栖被禁足玉山前,可有听过什么传闻?”
“跟涅盘有关的,还是涉及玉山的?”
落梧桐的小翅膀像手一样,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涅盘,嘴里吐出两个字,令凤栖那张凤栖脸更显茫然。
“归鸟……”
凤栖认真思索片刻,才笃定地摇晃着凤头。
待在玉山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除了凤凰以外的鸟儿。
若非之前那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她绝不会相信玉山内深藏着这样的秘密。
“公子是觉得,我留在妱儿身上的凤羽是寻到归鸟的关键?”
“既然玉山就是天香山,那他为何执意留在苍天之下的香门,而不是待在这玉山?”
“猜不透……”
“或者说,玉山早就知道归鸟会出现在香门!”
“那像我一样的凤主,历经百世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千辛万苦之后,就是为了给归鸟做陪衬么......”
“凤栖!你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根凤羽,是不是在妱儿身上?”
“这还用问?当初不正是因为你和香如玉,我将凤羽给了那只小麻雀。”
“可你难道没有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确实。”
凤栖毕竟见识广博,此时显得比落梧桐淡然许多。
她深知。
玉山不会亲自前来。
只要玉山愿意,无论鲲鹏背着这座山去往何处,他都可以随时回到这里。
转念一想,凤栖紧盯着眼前的涅盘,说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我原以为,归鸟定然在涅盘的凤凰一族中诞生!不曾想,就连玉山也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落梧桐听的稀里糊涂,但他愿意相信凤栖之言。
若论十万凤主中,谁对玉山最为了解。那一定非凤栖莫属。
这时。
凤栖当着落梧桐的面,将那鸟儿一样的身躯逐渐变小。
直至凤栖变得只有沙砾大小,才转过身对落梧桐说道。
“还愣着做什么?若不将身形缩小,如何进的去这涅盘。”
凤栖说话的声音云淡风轻,恍如刚才的情绪从未出现。
也正是她这样的举动,让落梧桐明白一件事。
凤栖对他刚才所说的“涅盘”并不陌生。
思量间,落梧桐索性不再猜疑,摇身变得和凤栖一般大小。
落梧桐一边称赞凤栖的悟性,一边暗暗感叹“凝香聚气”的奇妙。
似乎那位昔日创立香门传授香诀的天女,早就预料到落梧桐会有今日之举一样……
一麻一红两只鸟儿,终于在变小之后飞到了涅盘跟前。
望着浑然一体的“涅盘”,不禁对此等惊世手笔赞誉有加。
若不是他们借助凝香聚气,将一缕意识缩小至此,断然无法得知玉山周围的涅盘,每一个都另有乾坤。
毋庸多言,凤栖和落梧桐一眼就能看出,随便一处涅盘都连接着苍天之下的一个世界。
十万涅盘,便是十万世界。涅盘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在玉山四周。
淡淡的火光将涅盘内外分隔,透过那一层轻薄的壁障,能清晰看到涅盘里的山川大地、人畜走兽。
甚至还能看到一群又一群游弋在天空中的鸟儿,像随风漂流不定的云一样。
玉山从未出现过的景象,不但令凤栖心生羡慕,就连一旁的落梧桐也看得如痴如醉。
尽管涅盘里的一切极其渺小,但足以让注视着一切的“两只鸟儿”,流连忘返。
“凤栖……既然玉山厌恶凤凰一族,还要将这些能让凤凰重生的涅盘全都留在此处?这不是自相矛盾?”
“我又不是玉山之主,怎么会知晓玉山所想。不过,我知道昔日的玉山流传着一句话。”
“什么话?”
“天作孽,尤可挽。自作孽,不可活!”
“听上去不是凤凰一族在说自己吗?”
“……”
听凤栖所言,落梧桐沉默良久。
似乎他心里有亮起一点光,化作一片影,却又模糊不清。越是想要看清,也越发生出更多疑惑。
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担心把妱儿一个人留在香门。可是以他如今的身份,香门必然是回不去的。
有那么一瞬间。
落梧桐会认为,那位看似“无情”的玉山,也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