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付雪倩,其他四人不约而同地向易言成看去。他毫无血色的面孔令人不禁有些心悸,黯淡无神的眼眸痴痴地凝视着地上的尘埃,一步接着一步走出了柳晔宗。
待到来到火光下,他的神色终于有些好转,对着他们吃力地一笑。
看到这个笑容,几人心中一沉,没有人愿意开口去询问这些事情,即便是陈廖也没有开口。
火光持续着,仅仅能听到柴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易言成深深呼吸,语气再次变得凝实,他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然后开口道:“柳晔宗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发现。”
对这几个人来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没事言弟,说不定明日就会有新发现。”凌道桓对易言成说完,众人倒是没说什么,南域修仙联盟都没能追查出来,最后草草了之的血案,怎么会是他们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第二天还是全面进行探索。
即便如此,接下去易言成等人又连续搜查了三天,仍旧一无所获。第四天的时候,陈廖已经彻底没了干劲,让人看了就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夜深人静,易言成一个人蹲在柳晔山的山崖边。他面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缭绕千年的云雾。犹记得在凡尘之中有些诗人是这样吟唱着:“仙山之高,高可登天顶。凡夫仰望千百世,难攀巍峨登天路。”
“大哥,你也来了。”易言成忽然开口道。
夜空中,纯白的人影渐渐从黑色中脱离出来。凌道桓不明白易言成是怎么发现他的,他走近易言成,看到那张愁容不展的面容时,他说道:“为兄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来看看。”
“哈哈哈,”易言成仰天大笑,却显得格外悲凉,他长啸三声之后,便说道:“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啊,大哥,我现在毫无头绪。爷爷将大气运加注我身上,到目前为止,我的存在却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言弟。”
易言成自嘲般冷笑,他没去看凌道桓而是朝着景尘的方向看去。他说道:“你心里一定还在担心景尘吧。我没有道力,所以到哪里都需要你们长时间保护,不得已才来柳晔宗陪我的。”
“不。”凌道桓低眉否认继而看着易言成,他回头看着柳晔宗,然后说道:“为兄珍惜着我们的宗门,除了我是被师傅从小收养的弟子,更重要的是这里和南域其它的宗门不同。
自灵台开始,为兄便常常外出执行宗门的任务。见得人多了,心里就更明白其中的不同。景尘没有修仙界的竞争,纯粹是在为了自己的执念而行,不需要担心谁会去迫害谁、针对谁,谁也不需要天天提心吊胆。
景尘弟子追求的不是一个制造强者的宗门,而是一个能够让他们累了就安心休息的家。”
凌道桓说到这里,便从储物袋里唤出了晓寒,横放在身前。晓寒的蓝光令人宁静,淡淡的剑气从中散发……
“为兄能感觉到,言弟心里也有一个家。言弟也在尽力去保护着这个家,你虽然不说,一个人独自承受着一份我们想象不到的压力,但是为兄知道,师弟也知道。”凌道桓手持晓寒舞出一个剑花,停下来后它的剑尖指着易言成的胸膛。
“老穆的剑够利,断剑破锋,可惜为兄的剑道还无法将晓寒真正发挥,否则便由为兄替言弟来斩断这份因果。”说完,凌道桓将晓寒剑放下,剑辉在暗夜中留下剑影轨迹。
原本准备离去的凌道桓忽然停下脚步,向易言成问道:“言弟你这次去青岚阁,也没有什么发现么?”
“是有一些,……”易言成将碧凝香告知他的所见所闻具体地和凌道桓说了出来。
凌道桓静静地听着易言成的信息与分析,直到他听到柳晔宗宗主遭到挖心之后,眉间忽然透出了一丝惊讶,他不得不打断易言成的话语,说道:“言弟,你说柳晔宗宗主也是被挖心了?”
“也?”
“我等前去混沌古墓之前,为兄与子茜途经燎雀城被关押在地牢第二层,当到达地牢第三层中就有大批的修士尸体,都被挖去了心脏。”
听了凌道桓的说法,易言成回想起两年前的确从他口中听过这件事,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忘得差不多了。
“等等!”易言成一声低吟,他的脑海里再次回到了千万里外的易居岛房间里。
他的书桌前那张纸写着:柳晔宗(起点)、付雪倩、玲珑镇、太玄城、饕魔疫、天机谷(印记)。
凌道桓途经燎雀城的路线是易言成制定,如果他没有徒步而是御剑的话,就不会与燎雀城发生牵连,更加不会碰到那些尸体。易言成忽然间明白了,凌道桓的行动是受了他的决定所影响。因此即便不是他亲自遇见,那些受他影响的人遇见的经历,也会算在他的因果中。
除了凌道桓,陈廖、付雪倩、冯寒三人也曾因为他而改变原有的行动。
脑海中的他开始思索,开始动笔,再纸上进行修改,就变成了:柳晔宗(起点)、付雪倩、玲珑镇、太玄城、饕魔疫、天机谷(印记)、白玉镇、燎雀城、问仙大会
这些地点中那个幕后人只在天机谷和柳晔宗中出过手,其他的都不是他自己所为。
易言成的思路到了这里,渐渐感到有些不自然。他想起天机谷内那个虚影是如何大显神威,可是这样的存在无法根本带入柳晔宗的环节之中。
因为千年前,他应该还很弱!
只不过是和现在的他们一样是一个金丹修士,他是怎么一招杀死那时拥有元婴级别的柳晔宗宗主?
当易言成察觉到这个问题时,他感到自己终于拨开迷雾,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易言成终于敢作出一个靠得住的假设:
那个“他”,当时应该是以一个友好而公开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待在柳晔宗,他在柳晔宗中不断查访那件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等到他找到了那件东西后,就应该将柳晔宗杀人灭口。
元婴修为可以短时间超脱肉身,哪怕是暗算,柳晔宗宗主也不会被一个金丹暗杀的。
易言成设身处地地将自己当成“他”,自己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成功暗杀这个元婴修士。结果很快就出来——
下毒
毒药抑制了柳晔宗宗主的修为,趁他察觉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诛杀,然后夺宝而去。
也正是拥有这件宝物,他才能无视一切障碍将正在做早课的其余人等全部传送到天机谷,将麻烦全部抛给爷爷易玄的命宫魔仙大阵。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不会就这么扬长而去。他必须监视这一切不会露陷,所以才会出现有弟子被控制。
然后一切结束,他佯装历练归来回到宗门或者找个僻静的山头去参研这个宝物。
柳晔宗不会平白无故让一个外来人在山上待这么久,除非他值得柳晔宗去结交。事情发生在一代问仙大会之后,能够使一个宗门去结交的,恐怕是问仙大会的前几名或者与这前几名关系匪浅的人。
这样的人在千年之中,肯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天道无情,天道有偿。强行将一个宗门的所有修士传送到天机谷这样禁制颇多的地方,即便因为那件宝物,所付出的代价也可想而知,他消耗绝对不会小。
所以,他千年来才会甘心和那些一代修士一起被易玄压制。
易言成再次将目光投向玲珑镇到燎雀城的几个节点。
他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衍道的力量也在暗暗运作,使他再次看到这些字眼时,看得更加多。他想象这些事情,如果未曾遇见自己会如何发生下去。
玲珑镇:爆发杀戮,血流成河。相邻的青岚阁与景尘宗最先派出修士来应对,然而解决之后,必然会留下南域对两宗的猜忌以及两宗弟子对对方的猜忌。
太玄城:一本假的《孤尊谱》,几大宗门大打出手,元婴修士非死即伤。最后为镇高天得到曲谱。
饕魔疫:南域东南角奔溃,人心惶惶。病患地区互相厮杀,外面宗门互相谴责。
追溯到不久前龙隐寺与太一玄宗发生的致死事件,明显是想挑拨太一玄宗与西极佛宗的关系。
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不断恶化南域各宗的关系。
易言成闭上眼睛,当他再次张开眼睛时,他已经回到现实。仍旧站在柳晔宗的山崖旁边。
从易言成陷入沉思直到现在,凌道桓一直都在默默等待。等到易言成睁开眼睛,凌道桓从易言成眼神中看到了久违的明光。收起晓寒,他笑着问易言成:“言弟?”
“大哥,我终于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了。”
“嗯,刚刚你在沉思的时候,为兄又想到在燎雀城那里,有几件事情没和你说清楚。”凌道桓说道,“与我同困在地牢二层的修士们所中的毒与饕魔疫同出一辙,当时是用饕魔疫的解药来解毒的;还有那些没有心脏的尸体都被曾被浸泡过药物,味道非常浓重;最后就是唯一一个和女修一同被关押的男修,他曾告诉为兄,他是北辰宗长老的侄子。”
凌道桓的话更加印证了易言成的猜测,他在皱眉后,说道:“这正说明燎雀城和饕魔疫都出自那人的手。北辰宗长老的侄子,这是在挑拨北辰和御风两宗。只是现在连尸体都被轰成渣了,即便你说药味,我也没办……”
易言成说着说着就突然停下来,凌道桓不免转头看过去。他看见整个人都楞在那里,除了嘴角在不停地抽搐。片刻,嘴角停止抽动,他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饕魔疫就是是对付他最好的毒药啊!所以将他的尸体也一并带走,‘他’还在研制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