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有一条仿佛被天神撕裂开来的大裂谷坐镇西部。黑白两股神气左右着这个宗门的运行,谷中白衣弟子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们统统手不释卷,目不离页,手中还不停在掐算,被人称为“经天纬地,勘探天机”。
这个另有别称“南域智囊”的天机谷不管在何时都如此安详、如此忙碌……
天机谷的账房里最近多了一个外来客。这个外来客锦衣加身,温文尔雅,眉宇间透着一股仁者的气质。账房中近百年年未有清点的账目,被这个外来客短短就整理了出来,一下子省去了众弟子两个月的时间。
天机谷中账房弟子御指如幻,一个人打响十二个算盘。即便这样几十个弟子都忙不过来。
“这儿,还有这儿,漏了几笔。对,还有这里,你算错了,重算去。”这个外来客在这些弟子中间指手画脚,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错误,并细心地指点出来。
“原来如此,多谢襄先生。”一名弟子恍然大悟,要是这一笔算错了,他们的供奉就要多交两倍,当即是感激不尽。
还没等到那名弟子说完,门口又是另一个弟子前来通报:“敬琮先生,外面有几个人说是来看你的,现在在小禁地的竹林中等候。”
外来客便是襄敬琮无疑。闻言,他心知此时除了易言成,谁还知道他在这里,立刻对众人道:“诸位师兄,敬琮先行离开,有空再来帮忙。”
众人同时停下手中的事情,对襄敬琮说道:“襄先生,慢走。”
说完,他立刻朝着小竹林奔去……
哆、哆……,棋子点缀棋盘的声音点破着小竹林的人迹罕至。绿郁青葱的竹叶传来一阵阵沙沙声,竹子顺风摇摆。竹影来回晃动,林间斑驳的光影映在棋盘之上。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子落灯花。襄敬琮在天机谷这里带的可好?有没有给无仙你们添麻烦?”易言成将一枚棋子随手落下,然后看着莫无仙的表情。
折扇半开,微风迎面而来。莫无仙的长发飘动,悠闲地坐在对面,想也没想就将棋子摆下。同时他哑然失笑:“襄敬琮是言成你让他来的,你心里自然有数。”
易言成默默不语,执起黑子就往放入棋盘。之后,莫无仙再次飞快地将棋子落下。陈廖蹲在一旁看着,眼见本来棋盘上寥寥数子,两人落子如飞,几个吐息间棋盘中已然黑白交错。
“我输了。”只听棋子重新被装回棋盒中去,发出沙沙的声音,易言成举棋认输。
一旁的陈廖看蒙了,挠着后脑勺说:“这稀里糊涂就了事了?”
于是,易言成苦笑道:“你懂什么,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切,就这么几下就被干掉了,还高手。老言,你别欺负我不会下棋。”陈廖两手交叉于胸前,对易言成这番说辞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棋桌上的两人同时向西望去,莫无仙手中的折扇摇得更加快。他看向易言成说道:“他来了。”
伴随着遥远的脚步声,竹林中方向迷乱。易言成站起身来,高声道:“小琮,在这里!”
声音回荡在竹林中还未来得及散去,襄敬琮绕过不知多少竹子,轻易来到这些人面前。这让陈廖不禁心中感叹,到底是宗师级的逃跑家,连他作为武修都不敢说在同样的距离中能比他还快。
“亲人啊,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你命大,半个南域的修士都搞不死你。”看着易言成还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襄敬琮不禁为自己的担忧而感到好笑。
景尘三战将南域数百个宗门驱逐出山,在那些中等宗门退出景尘之后的第二天就被人传得沸沸扬扬。在南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名声远胜于天幕之上的名字。
当问仙大会出现变故之后,纵观整个南域,天机谷却是最早知道易言成情况的。这让远在谷中的襄敬琮感同身受,若非天机谷一直按兵不动,看似胸有成竹,否则他早就准备去景尘走一趟。
“废话。”易言成应承襄敬琮一句,顺便环顾一圈,林中有他、襄敬琮、陈廖、莫无仙四人。他转身向莫无仙道别:“稍后再来找无仙。”
“随你。”莫无仙说道。
三人乘着法器飞往天机大殿。小竹林中莫无仙没有多问什么,但易言成心中明白莫无仙已然估计出自己来此的目的。回头俯视小竹林,他心里一直在打得算盘终于敲定。
踏上天机大殿,一派仙家云雾缭绕飞升景象让陈廖看得心旷神怡。与景尘大殿相比较之下,果真是一个天,一个尘。
天机大殿原本紧闭,当三人双脚落地,大门自己就大开。时隔两年,易言成又走进这个当年易玄修行过的师门。
三老端坐在远处的太极台上。尹曜一似笑非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蔼;邹魑面无表情、高深莫测,心思沉静如古井;中间的宫仲铭身兼阴阳,因为易言成地来到,他缓缓退出吐纳的状态。
“言成拜见宫爷爷、尹长老、邹长老。”
“陈廖(襄敬琮)拜见宫宗主、尹长老、邹长老”
“时隔两年,言儿此次前来我天机谷恐怕是因为你古醉坤爷爷透露的吧。”宫仲铭未卜先知,开口就道出易言成所来的主要目的。
易言成颔首,“正是,如今南域祸乱初起,景尘宗首当其冲遭到对方毒手。此次前来天机谷接走我这位朋友之外,主要就是希望天机谷的诸位前辈能够告知言成,有关那人的线索。”
“不行。”宫仲铭想都不想就拒绝易言成的请求。
站在殿下的陈廖心中一突,自然而然冲上前,率先问道:“为什么?宫宗主,我们是在为南域除害啊,你是不是糊涂了?”
邹魑冷眼相向,一股道压磅礴压制。瞬间,天机大殿成为一个连呼吸都感觉纠结的生命禁地。
“闭嘴!”易言成拦住陈廖,把他按回原位。然后向宫仲铭说道:“不好意思,宫爷爷。”
陈廖的话对宫仲铭没什么影响,相反他还带有些许笑意地看着陈廖,一手挥去邹魑施加大殿中的道压,然后说道:“无妨。数百年来,那人布下惊天之局。同时我天机谷封宗一百五十余年,方才摆脱到局外。天机谷会对付那人,但是其原因和你们大相径庭。言儿,你要清楚即便天机谷与现在的南域千宗面临的同一个敌人,可我们并不是在同一个战场。”
“这件事情,爷爷知道么?”
“你爷爷当然清楚,而且这还在他的意料之中。”
易言成脑海里再次回忆起易玄的音容笑貌。即便时间过去五六年,那对天蓝色的眼睛像是烙印一样在他的心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片刻,他心中释然,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爷爷的意思了。宫爷爷,时间不多,我们这就告辞了。”
宫仲铭颔首:“嗯”
“什么?老言,不是吧,这就走了?这……”陈廖问道。
易言成一把勾住陈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走啦,憨货。”
连拖带拽才把他扯出天机谷,临走前陈廖还摆出一副可怜相,回头用眼神恳求着宫仲铭。
看到这副样子让尹曜一忍俊不禁,便对宫仲铭说道:“我去送送他们。”
宫仲铭闭上眼睛进入吐纳状态,缓缓点头。
不消几个吐息,易言成三人漫步在天机谷的道路间,朝着出口行去。对于陈廖来说,这一趟无疑是无用的。他懊恼,也心烦,待走出天机大殿就开始抱怨道:“我说老言,这天机谷也太不给面子了。咱也算是在帮南域办事,故弄什么玄虚,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的确,天机谷一行对易言成来说并没有得到预期的目标。他也没有想到易玄会特别作出这个局面,以至于这一趟仅有的两个收获中,最大的就是加固了他对南域事件的执念。
“老言,你倒是说话啊。你说这天机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等我以后修为见长,肯定往天机大殿里放把火。”
陈廖越说越起劲,一气呵成的怪罪声戛然而止。相反,传来一声直达小腹的倒吸声。
易言成向远方望去,果真有一个人早早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这个人赫然就是刚刚还在天机大殿中端坐的阳极长老尹曜一。胖胖的身材走起路来也不比年轻人慢,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易言成等人的面前。
他首先先朝陈廖笑道:“小子,敢在天机谷里扬言要火烧天机殿的,你算是头一个啊。”
“尹长老,呵呵。我口无遮拦,您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吧。”陈廖憨笑着掩饰心里的尴尬。
这时,易言成心中有感,便上前问道:“尹长老,不知您前来所为何事?”
尹曜一似笑非笑地看向易言成,然后两手负手在后,朗声道:“我来送送你们。”
易言成不语,望向尹曜一圆润的脸静静等待着什么。
站在易言成左边的陈廖暗道他们又在说客套话。心中暗想景尘安危,不禁想上去催催。当他想伸手之时,易言成右边的襄敬琮悄无声息地按住了陈廖那只不听话的手。
抬头,陈廖朝襄敬琮一脸疑问。
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尹曜一,他从容一笑,朝易言成沉声道:“在送你们的同时,有些事也应该提醒你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