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洞穴中的所有人都被剥夺了触觉。
干尸还是干尸,根本没有什么大汉。付雪倩的双手缠绕着法衣的碎布条,她这才发觉撕扯自己衣裳的,就是自己的手。
身上仅剩下穿着银色的肚兜,长发在下,发髻微微有些乱。雪白的肌肤被零落的蔚蓝布条散布遮挡着身躯。她无法动弹,但是,她能见看着不远处的姬倚月。
姬倚月很痛苦,整个人悬空。她细长雪颈被一只青筋满布的手掐着,她两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小嘴尽力地张开,努力地呼吸着空气,任她天生媚骨,任她金丹修为,此时也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掐着脖子,提着她悬空的,是一个像恶魔般的人。血色的眼睛泛着红光,妖异的呼吸声非常的尖锐。他的头发每一根都飘着,狰狞的笑容让人看不清五官。
“易兄,手下留情!”对面匆忙跑来一个麻衣男子,她认出了那个人,他太一玄宗的徐沐秋。
“他叫这个人易兄,他是易言成?”付雪倩不可置信地想着,自命风雅的易言成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另一只手一挥,洞穴内的黑暗消失,阳光照射进来。
和煦的阳光洒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他左半身渐渐清晰。
灰色的袍子,腰间黑色的面具……不需要再看脸,付雪倩的心里已经知道他就是易言成。
洞穴之中原来也分成好几个洞,徐沐秋似乎是匆忙从一个小洞穴跑到他们小洞穴的洞口,手中的剑无力的垂在地上。口中无奈地乞求着易言成。
没人会去在意什么,易言成充耳不闻,直接打开了左手,后退一步。付雪倩的眼前突然灰蒙蒙一片,再看清时,她被裹在了易言成的灰袍里,整个人被易言成横抱起。
这时,付雪倩才意识到她里面除了肚兜好像什么也没了,娇颜如卿,登时面红耳赤。
此时的易言成像是变作另一个人,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我行我素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他想走了,就转身走。
姬倚月被徐沐秋扶着,咳嗽不断。她的脖子很白,这也让易言成留下的五指印格外明显,指甲接触的那块皮肤已经渗出了血。姬倚月不敢去看易言成,低着头咳嗽。
易言成抱着付雪倩经过他们时驻足,对着徐沐秋冷冷说道:“沐秋,别让我再找到一个理由杀她。”
说完,他抱着付雪倩飘然离去。
当易言成踏出小洞中时,姬倚月与徐沐秋全身的毫毛疯狂地抖动,像是自己要脱体而出。身体的温度集中到心脏,四肢寒得发冷。
“师姐,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差点要杀你?”徐沐秋回头看着小洞口,不禁问道。
姬倚月整个人被动地颤栗,目光空洞地她说道:“这是杀念,刚刚强到了极致,所以连触觉都没有了。他离开,才开始感到害怕么。”说完,她说完大哭了起来。
易言成并没有出去,而是在一个个小洞穴中穿梭。
白玉镇的青年们一下子虚实不分,似乎还停留在幻境之中……
在看着地面发呆的人是最多的。
不少青年手中拿着匕首面露恐慌,他的脚下是另一个同行的男人;几个人死在了不同乱石堆之下,他们的手里各自还攥着一个元宝状的石头;还有一个男人正在非礼一具干尸;不远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蜷缩在小洞穴的一角瑟瑟发抖,不敢睁开眼;身材矮小的青年不停地拿着鞭子鞭笞自己,血肉模糊,丝毫没有留手……
付雪倩简直难以相信眼前见到的一切,可她没有闭上眼睛。
“怨恨、贪婪、淫欲、怯懦、愧疚……”易言成的声音响起,“在幻化出来的极端环境中都一一显现在这些人身上。”
“你在说什么?”付雪倩问道。
一个接一个的洞穴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暗红的环境。阵阵阴风吹袭,哀嚎声此起彼伏,九幽的冥火照亮着这方寸。抑扬顿挫的哀鸣不禁让惊魂未定的付雪倩将脸靠在易言成的胸膛上。
易言成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当他停下时,他已经走到了这里的最终端。
付雪倩裹着灰袍被易言成放下来。然后,看着易言成双手合十对着前方恭敬地拜一拜。
前方有两具骷髅,一具是人骨,另一具兽骨,而这具兽骨上正散发着瘆人的绿光。
“都说南域千山处处都有奇遇,想不到今天被我们遇到了。”易言成看着两具骸骨说道:“晚辈易言成无意冒犯,前辈肉身虽死,执念犹在,不知还有什么放不下?”
易言成说完,兽骨上的绿光化形,化作一只小兽跳出了骸骨。小兽长得很奇怪,身似熊、鼻似象,又有犀目、虎足、牛尾,简直是四不像。
对此毫不惊讶的易言成继续道:“相由心生,能将人心中的极端幻化,并且这般样貌,敢问可是浮生山神兽——梦貘?”
梦貘即为神兽,自然通达智慧,对易言成颔首示意。它的象鼻长啸,猛然对着两人扑了过来,绿光一下子扩散,将两人包裹住。
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不过没有身临幽冥的感觉。这里千百洞穴四通八达,清风似过客般游走一处自另一处。易言成面前的两具骸骨此时活在人世间之时。
那具人骨的主人靠在石壁上,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呼吸的长短可以看出他的修为不弱,可发白的嘴唇和紊乱的呼吸也说明这位绝世高手如今已日薄西山,命不久矣。
梦貘从山洞中进来,它的嘴上叼着一碗水,慢慢地走近这个人。
他有居浩谦的三分正气,也有莫无仙的四分清秀,虽然不及自己的相貌,也的确是一表人才,气质脱俗,而他的穿着只是普通的布衣,外面披着一件麻布做的长袍而已。
梦貘将水碗放在他的右手边,然后用头拱拱他的右手。
他看着梦貘苦笑着,摸了摸它的额头。然后目视前方,而他的眼神中应该是另一番光景。呼吸稍稍平稳,他笑着说道:“不屈那个白痴,还想争仙,拿着几张破符就想打倒沈海岳和李歌狂的联手。藏在幕后策划人至今还没有出手,不屈,这说明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北域名臣沈海岳、南域初代盟主李歌狂。这是上个时代遗留的因果。”易言成暗想。
那人看着梦貘,眼眶变得湿润。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同不屈一起闯乾坤,从没后悔过。哪怕到了争仙的时刻,哪怕是知道有幕后人的时候,哪怕是现在快要死的是时候。”他再次抚摸着梦貘的头部,梦貘似乎很享受这番触感,还挠了挠头,“我和师傅修行隐世之道数百年,出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如此通人性,其实天道奇跟我说过,你的家应该在传说中的浮生山。但是我自私,还想让你陪着我,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那人开始哽咽:“走吧,回到那个地方。在那里,就算是幕后的那个人也伤害不了你。”
说完,他吃力地撑起身体,左摇右摆地将一份卷轴藏在洞穴上方的石壁中,他的隐道道法着实神奇,卷轴登时变作一颗砂砾消失在石壁中。
“我和不屈,我们的执念都在这里。走吧,替我找个信得过的人,让那个人传承我们的意志。”说完,他暴吐口鲜血,身躯瘫软下来,靠回了原位。
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梦貘静静地蹲在他的主人身边,拱拱他的身体,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动静。它就这样蹲在他的旁边,什么也不做,也没有照他所说去什么浮生山。
时间像是被载上了流光梭,一个呼吸就是百个日夜。
一眨眼百天过去,那个人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他的身上盖着一层稻草,梦貘依旧蹲在那里。
再来是一年之后,那个人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梦貘还在原地,因为没有食物,它趴在了地上,连呼吸都吃力。
此时易言成感到肩膀一重。只见付雪倩靠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声,她抹着泪说道:“好可怜。”
接下来就是百年后的样子,洞穴变得阴暗,人兽都已经化作枯骨。
大概千年后,一个人不小心闯进了这里。虽然此时只剩两具枯骨,但还是引起了来人的贪念。
他的贪念,再次唤醒了依附在梦貘骸骨上的执念。
梦貘吃掉了他的贪念,却放走了擅闯者。不久,他带了更多的人来到了这里。梦貘怒了,如法炮制,每个人心中的欲望化作幻境。
他们开始自相残杀。
最后,梦貘吞噬了他们的欲望和还未消散的精气,整个洞窟出现哀嚎,犹如地狱。
时间回到现在,易言成不语,付雪倩同情地看着两具枯骨。
“有缘……人,道心……坚定,可……托付,回……浮生山。替……主人……完成遗愿。”梦貘的声音从这个洞穴的每一个角落发出。
易言成心有所感,对着前面两具枯骨说道:“梦貘前辈放心,易某定当不负所托。”
易言成刚刚说完,他们所在的洞穴恢复了一千多年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