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莫牙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他要上岸,跟着程渲上岸。
莫牙累成了狗,却压根指望不了程渲这个瞎子,莫牙不是驶船的好手,何况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才支起船帆就瘫倒在甲板上爬也爬不起来,程渲倒好,端坐在船舱里双目无神,不对,好像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莫牙想到了她说起的红焖肘子。
日落之前,莫牙终于把船头调向了南方,风帆扬起,莫牙几乎是爬回船舱的,程渲一脸闲定,咕噜咕噜喝下了茶壶里最后一杯水。
——你瞎你有理,我棒我活该。
莫牙身上黏腻的难受,这是一个洁癖患者决不能容忍的,莫牙拖进来一桶平日积攒的雨水,这水原本是攒着慢慢喝的,琢磨着两三天就要靠岸,莫牙打算自己好好爽一把。
程渲眨了眨眼,她看见莫牙对那桶水做了个饥渴的表情——莫牙要干什么?自己喝了他一壶水,他是要灌下一桶向自己示威么?
莫牙没有喝水,他跐溜一下解下了腰带,黛色的罩衣滑落在地上,莫牙弯腰捡起罩衣,冲着程渲得意洋洋的甩了几圈。
程渲明白过来——莫牙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洗澡。程渲终于知道,自己在水里漂了这么久都是上天对她的历练。
莫牙光着脚朝程渲走近几步,探着头又盯着她的盲眼看了会儿,手指摸向自己的领口,一颗一颗解开扣子,露出光洁性感的胸脯。
程渲难以自制的动了动喉咙,莫牙费解的凑近她,一身汗哒哒的雄性气味差点把程渲直接熏晕过去,“你咽喉咙做什么?”
——“我…饿…”程渲镇定的像一尊雕像。
“我也饿。”莫牙直起身子,“你可以想想那个肘子。”
莫牙边说着,已经脱下了上衣。他不会还要脱裤子吧…
哪有洗澡不脱裤子的…莫牙脱得只剩一条短裤,拧了把汗巾擦拭着自己漂亮的腱子肉,那两个凸点挑衅的直对着程渲躲不开的眼睛。
程渲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莫牙大夫,你是在洗澡么?”
莫牙扬了扬唇,“开始悔恨自己眼瞎了吧,也亏了你看不见。”莫牙甩着汗巾弯腰擦着结实的小腿,脊背上清冽分明的骨头晃花了程渲才复明不久的眼睛。
莫牙擦干净小腿,想了想手朝短裤伸去,程渲心头一痒,胸腔一热,“莫牙大夫…”程渲只想狠抽自己几耳光,你喊他做什么,不要阻止他,让他脱,让他脱!
莫牙顿住动作,盯着程渲惊喊道:“咿呀…你怎么流鼻血了…”
程渲的鼻腔里涌出一股湿润的血腥气,她笃定的拿手背蹭了蹭,挤出笑道:“几天没有吃瓜果…莫牙大夫,我肝火太旺。”
莫牙捡起个汗巾递给程渲,点头道:“等上了岸,多吃些梨。”
莫牙拖着水桶走出船舱,程渲盯着他的釉亮漂亮的后背啧啧暗叹,才止住的鼻血又涌了出来。
东风借势,莫牙原本以为最少也要三天才能看见陆地,可才两天他就远远看见了岸上飞扬入天的屋檐,还有嘶嘶破风的齐国大旗。
莫牙的脸上没有太多就要上岸的快活,七年,自己已经七年没有上岸,莫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适合那里。莫牙扭头看了眼程渲,她说起红焖肘子时声情并茂,可眼看就快能闻到喷香的肘子味儿,程渲的脸色却和莫牙一样,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哎。”莫牙招呼着沉默的程渲。
——“额。”
“说说你是被怎么抛下海的。”莫牙想给自己找些欢乐的话题。
程渲脸色不见波动,莫牙又道:“不想说?那就说说,你到底算错了什么骗了人家多少银两?赔钱都不行居然要你的命?程渲,你一定闯下了大祸吧。”
程渲盲眼幽远,耳边划过呼呼的海风,“莫牙大夫,你听说过鎏龟骨么?”
——“没听说过。”莫牙心眼不大,他还记着程渲没听说过莫家神医的仇,“我只知道山龟骨,海龟骨,用来泡酒延年益寿。鎏龟骨?能吃么?
“那是一副占卦永不出错的龟骨。”程渲道,“你和我说起过齐国贤侯请愿自焚祭天的旧事,莫牙大夫应该知道,齐国人迷恋占卜异术,已经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莫牙垂下睫毛闷闷的应了声。
“可占卜这种事,哪能事事精准。”程渲才要说下去,却被莫牙的笑声打断。
——“哈哈…不然神婆子也不会被人扔下海。”
程渲也不和他争辩,继续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用鎏龟骨卜卦,每卦必中…”
“神婆子。”莫牙非要戳穿程渲不可,“老爹上回和我说起过一桩有趣的事,京城富户娶妻,选了家姑娘让人算一算,你知道结果如何?”莫牙刮了刮鼻子,“天人家说小吉,丛辰家说大凶,五行家说大吉,堪舆家说相冲…可怜一个姑娘家,好端端一桩婚事被这些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弄得团团转,最后亲事也吹了嫁也是嫁不出去。神婆子,你们真是造孽呐。”
程渲也不红脸,淡淡道:“你说的也不错,齐国街上的卦师,十有七八都是撞运气的骗子,可是莫牙大夫,你想想,如果占卜之术一开始就是这样,世上谁会相信?小小伎俩可以撞大运骗人一次两次,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甲吧,又怎么能骗了齐国几百年仍然屹立不倒?司天监数十名皇家卦师,最末等的俸禄都赶得上朝堂三品大员,首席卦师更是能和三公并列论政。莫牙大夫?”
莫牙硬着气道:“我还是不信,占卜真的能事事预知不败,还要文臣武将做什么?朝堂养一个卦师不久足矣了?”
——“那就不是莫牙大夫可以揣测的了。”程渲嘴角勾起一汪梨涡,“骗子十有七八,总还是会有少许卜卦精准的异人…”
“比如神婆子你?”莫牙指着程渲大笑出声,“难道你当成宝贝的那块黑漆漆的骨头,就是你嘴里说的什么鎏龟骨?哈哈哈哈…神婆子,我很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程渲似笑非笑,闭眼小憩也不去搭理笑弯了腰的莫牙。等莫牙不再发出笑声,程渲悄悄睁开眼睛,见莫牙已经仰在甲板上睡着了过去。程渲肆意看向越来越近的岸边,齐国是鱼米之国,都城岳阳倚海而建,是南方最大最富丽的城池。
程渲拢了拢被海风吹皱的领口,她听惯了岳阳的热闹熙攘,却已经太久没有看见它到底有多么繁华,程渲有些迫不及待了。
——程渲更想去见一见那个放火烧死自己的人。
五哥,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