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道管家听命于叶清然,却并未多加防备。
管家送过来的那些器物,她只是清点了数目,不曾仔细检查,就让人搬进了清风院。甚至,找出夜行衣和那布阵图的那两件,还是她亲自搬进书房摆出来的。
那两样东西,只怕在管家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宫中失窃兴许是真,只是梁帝这几年来沉迷于修仙之术,对政事十分懈怠,少了一张布阵图几日都不曾发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今夜这一出抓贼的闹剧,本就是冲着楚王府而来,冲着叶清酌而来。
若是她再仔细一些,将所有送到清风院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便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是她害了叶清酌。
苏婉兮浑身都在颤抖着,脸色苍白得像是外面院子里堆积起来的雪。
轻墨见着苏婉兮的模样,亦是骇了一跳,忙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何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苏婉兮摇了摇头,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那布阵图究竟是什么布阵图,可要紧?陛下会如何处置世子爷?”
轻墨看了苏婉兮一眼:“嗨,不是什么要紧事,世子爷终归是陛下的亲孙子,且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栽赃嫁祸的,世子爷不会有事的。”
苏婉兮嘴角扯出一抹笑来:“你无需宽慰我,那禁军统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既然专程带了禁军针对世子爷而来,便不会如你说的那样简单。东西是从咱们院子里搜出来的,纵使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这夜闯皇宫盗窃布阵图的罪名,都不会太轻。”
轻墨听苏婉兮这样一说,脸色也沉了下去:“你知道又何必问我。”
苏婉兮咬了咬唇:“是谁要害世子爷?”
话一问出口,苏婉兮心中却也大致有了谱,那些器物都是管家送过来的,管家听命于叶清然,叶清然觊觎世子之位良久,这府中最希望叶清酌出事的,只怕就是叶清然了。
只是禁军统领这样的人物,断然也没有为叶清然所用的道理,十有**,是叶清然与人勾结,一同布了这么一个局。
只是与叶清然勾结的人,又会是谁?
自打入了这楚王府,苏婉兮对外面的事情所知不多,心中只大致有几分猜想。
最有可能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刘丞相,刘丞相是叶清然的岳父,虽然叶清然为了不引人注意,与刘丞相极少明面上来往,只是苏婉兮却是记得的,前些日子叶清然刚刚解除禁足之后,便去丞相府给刘丞相贺寿了的。
另一个,便是宰相徐瑾。从她知道的不多的那些消息里面,徐瑾似乎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在针对楚王府。叶清然那样心机深沉的性子,为了世子之位,与徐瑾狼狈为奸也未必不可能。
轻墨劝苏婉兮去睡会儿,苏婉兮哪里睡得着,只将书房和正屋之中被禁军翻乱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番,顺便细细将那日管家送来的所有器物都里里外外查看了个遍。
却再无其它发现。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轻墨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妃已经起了,走吧,咱们去牡丹院。”
外面雪已经停了,苏婉兮点了点头,跟着轻墨一同往牡丹院走去。
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下人尚未开始清扫,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刚走到半道上,就瞧见王妃身边服侍的嬷嬷迎面走了过来,那嬷嬷走得极快,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却像是有心事,压根没有瞧见轻墨和苏婉兮一般。
“徐嬷嬷。”轻墨连忙叫了一声。
那嬷嬷脚步一顿,这才抬起了头朝着轻墨和苏婉兮看了过来,一见着两人,便连忙拉住轻墨道:“我正要去找你们呢,王妃早上一起身就听说世子爷出了事,着急得不得了,使我过来传唤你们过去询问询问情况,赶紧走吧,莫要让王妃等急了。”
轻墨和苏婉兮连忙应了声,被那徐嬷嬷拉着,快步朝着牡丹院去了。
一进牡丹院,就瞧见楚王妃在屋中来回踱步,脸上俱是焦急神色,不时地朝着门口张望着,见着徐嬷嬷带着轻墨和苏婉兮进了院子,脚步一顿,不等轻墨和苏婉兮行礼,就急急忙忙地询问着两人。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怎么听闻,禁军昨夜打着搜查窃贼的名义搜查了清风院,还将清酌带进宫中问罪了?我本想问问王爷的,可是却又听闻王爷昨夜也连夜入宫了。可急死我了,你们谁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轻墨连忙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同楚王妃说了,楚王妃听闻禁军在清风院中搜查出了夜行衣和那布阵图,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几乎站立不稳,朝着身后倒去。
一旁侍候的丫鬟嬷嬷连忙扶住楚王妃,将她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要害死清酌啊!”楚王妃的声音中染了几分哭腔,半晌,才又咬着唇厉声问着:“清风院中不是戒备那么森严的吗?那夜行衣和布阵图怎么就会在清酌的书房里面发现的?”
苏婉兮听着楚王妃声音中的哽咽,心中亦是十分难受,猛地跪了下来:“是奴婢害了世子爷。”
屋中众人都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轻墨急了,伸手拉了拉苏婉兮:“阿娇你胡说什么呢?此事与你何干?”
苏婉兮眼眶微红,轻声道:“禁军是在书房之中的白釉刻花饕餮纹瓶中发现的夜行衣,而后又在摆放在世子爷书架上的三彩天王俑中发现的那布阵图。这两样器物,皆是前几日管家送到清风院来的。”
楚王妃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微微蹙着眉,握着徐嬷嬷胳膊的手情不自禁地多用了几分力。
“当时管家送了不少的器物过来,说每年过年前,都会送一些纹样吉祥一些,适合过年摆放的器物,过年的时候府中客人来来往往的,瞧着也图个吉祥。当时管家让奴婢清点,奴婢只清点了数目,却并未仔细检查那些器物。”
苏婉兮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指甲掐得手心生疼生疼的。
“那些器物有问题?”楚王妃定定地望向苏婉兮,眼中泛着冷芒。
“昨夜禁军突然打着搜查盗贼的旗号进府搜查,却并未搜查府中其他地方,只直奔清风院来,分明是早有预谋。轻墨说,昨夜并未有可疑的人进过清风院,世子爷培养出来的暗卫的本事,奴婢还是十分相信的,轻墨既然说不曾有人进过,便定然是没有人进来过的。”
“而世子爷的书房,平素更可以说得上是禁地的,咱们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书房是不能进的。能够进书房的,统共也就世子爷、轻墨和奴婢三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能够进得了书房。那两样东西,只怕根本就不是昨夜才被人趁乱放进去的,而是一直在那器物里面。管家将东西送来的时候,奴婢并未仔细检查,是奴婢疏忽了,是奴婢害了世子爷。”
楚王妃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冰冰冷冷的,似乎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轻墨见着苏婉兮跪在那里给楚王妃请罪,心中想着,此事若是被世子爷知道了,只怕又要怪罪于他了,世子爷平日里对谁都冷漠,可是他在世子爷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世子爷对这个阿娇是不一样的。
这样想着,心中便跟猫儿抓一样。
连忙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兴许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呢?且如今再追究是谁的疏忽也没有什么意义……”
楚王妃沉吟了许久,终是松开了握着徐嬷嬷胳膊的手,淡淡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你的意思是,是府中有人要陷害清酌?”
苏婉兮咬了咬唇,颔首道:“那些器物都是入了府之后才由管家决定送往哪个院子的。”
楚王妃闻言,眯了眯眼,眼中冷芒愈盛了几分。
“清酌信任你才任你为清风院的主事,只是你这刚刚上任就出了这样大的岔子……”楚王妃一字一顿地道。
轻墨听着楚王妃的话,心中更是着急了几分,世子爷是王妃的亲儿子,王妃对世子爷那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
苏婉兮这样贸贸然地在楚王妃面前认了错,若是被王妃处置了,他要如何同叶清酌交代。
苏婉兮却只是垂首跪着。
“若是清酌出了什么事,本王妃自是不会放过你的。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不是追究谁的疏忽的时候……”
终究是经历了不少风浪的王妃,是楚王府的一府主母,先前那样着急也不过是因为只听见叶清酌被禁军带走不知缘由,自乱了阵脚。如今听轻墨和苏婉兮讲了前因后果,却是慢慢地将心神稳定了下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打探清楚陛下是如何处置的清酌,才好想接下来的对策。如今情形越是不明,咱们越是不能慌乱,免得反而中了歹人的奸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