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短发被压在帽檐下,他的耳边没有碎发,扣子永远是一排规整地扣齐,赫德的一丝不苟到了一种严苛的地步。沅沅突然觉得,军装尤为适合他。是束缚而严肃、冷情而禁欲的,同他这个人的气质,太过相似、贴合。
再挺括的军服,都压不下他周身的凛冽与冷厉。
他始终望着她的目光,自然而光明正大。沅沅上前,在离他很近的距离中,伸手。
男人硬朗的麦色与她柔弱的白皙对比鲜明。他顺势用力一拉,沅沅小小的一个踉跄撞入他的怀里。她被他衣服上的银扣磕得生疼,沅沅一声不吭地揉了揉她额头被撞的地方。
她心里踌躇着要不要问他,男人就握住了她揉额头的手腕,往下拉。沅沅有点不懂他要做什么,也没有挣扎。
他的手覆了上来。程沅沅有点惊异。
他脱掉了手套,微冷的手指轻轻摁住她撞得发红的地方。她的皮肤又白又嫩,有点娇气,很容易留下痕迹。他的力道控制地很轻柔,眼神专注得过分,过分到奇怪。
时间变得分外漫长、难捱。程沅沅感受着他这种温柔、对她而言是酷刑的举动,她站得一动也不动,僵立着,背脊有点难受。
“还痛?”
她不说话,他就以为她还难受着?
“不是很痛。”
他说的是希维语,她也只好回他希维语。她念得不准,含糊、吃音,有点像生病了的孩子的梦呓。赫德眸光微动,带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暂时还看不清是什么。
“希维语学得如何?”
空荡的黑暗里,赫德突然问她。这次,他说的是宇宙语,咬字发音依然漂亮。程沅沅甚至莫名地想,他要是说英文,一定特别好听。
“除了一些我不能发音的词语,其他的都还可以。”她也回了他宇宙语。
宇宙语之所以是宇宙语,原因就是易学,大部分的种族都可以通过自身的生理构音结构发出。
“以后你不用学希维语了。”
程沅沅闻言,不由站住了,赫德微微侧身看向她,眸光深邃,黯淡且平静。
“为什么?”
她很少质疑他,更不用说质问他了。原因也很简单,她哪敢。但这次,她忍不住问了,要她学的人是他,现在不让她学的也是他。是觉得好玩吗,可以这样随意地为她决定这些事情。尽管如此,程沅沅还是心平气和地、以一种疑惑地语气问他。
她把内心的愤怒压得干干净净。
“你不适合希维语。再学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漆黑里,程沅沅不禁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低眉顺眼地跟上眼前男人的步伐。
她没说什么,但她的举止已经向他说明了。她对他服从,但仅仅只是表面的服从。她的内心仍然是她自己的。可是赫德要的是,她绝对的服从。从身到心,从外到里。
其实,他只需要她的心。
程沅沅走上前跟在他身边,猝不及防身旁男人陡然勾住了她的腰,就这样脚步放缓地拥着她走。沅沅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身体机械地随着他的动作和频率走。
空气与周身一下子变得逼仄而窒息。她一时间强迫着自己想些别的。
不让她继续学希维语,究竟是他一时兴起还是又有什么阴谋?
其实,不让她继续学希维语的真正原因,程沅沅后来才知道。原来赫德是觉得,她希维语的发音吐字,太娇。有点像是孩子学语的那样幼嫩的发音,不是矫情和装,而是一种奇异的娇。他是觉得,再让她学下去,要是被别人听见了,一定不得了。
太娇了。他听了都受不了,别说被其他男人听见了。
他生怕她再说下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四周光线越来越明亮了。刚才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洞窟,终于见得月明了。
程沅沅眼角余光触及平滑墙壁上的悬浮着的东西,还有透明橱窗里的。明晃晃的,泛着锋利的冷光,结构精致光泽上乘,每一把,都仿佛渴血已久,盼望着饱饮那一刻的餍足。
这间房间里,陈列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近防、远防武器。
它们悬浮在一束束光下,冷冷地望着来人。
这里的危险气息像是凝住了。他走进来的时候,无疑搅动了凝滞的危险,令其流动了起来。
“宇宙的法则,上次我们说过了。”
弱肉强食的法则么。程沅沅苦笑着想。
“虽然,我并不认为,我不能保护我的女人。”
闻言,她几乎有些惊愕地抬头,赫德黑魆魆的眸子沉沉,缓慢地她的身上移开,落在前方。他说得很认真,几乎就像是真的。尽管,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撇开别的来说,她现在也的确算是他的女人。即便她是不愿意的。
尽管他们,也是有名无实。但谁知道呢,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程沅沅厌恶极了这种被强迫、不平等的状态。倒也不是特别厌恶他这个人。
想了想去,他除了强迫她离开地球,限制她的自由。似乎也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只是,大概是她在这生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了,以至于有了这种奇怪的宽容,竟然还觉得这还不算过分。
到底怎样才算是过分,他从强迫她离开地球的那一刻,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不喜欢,他把她归为自己的所有物。
“假如你受到危险的几率是万分之一。”
“但这万分之一微弱几率的发生,就是你没受到我的保护。”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的发生。”
话音刚落,赫德转身递给她一把手木仓。精致小巧,银白流线型的木仓身,设计简约。这是女式木仓,后坐力极小,重量轻,易操作,缺点是口径小,破坏力也小。但这一款显然不同,赫德为她选的,一定是不一样的。
“用过吗?”
预料中的,程沅沅摇头。生长在和平的国度,她只在电影电视剧里见过,更何况,那还不一定是真的。嗜血冰冷的武器,这样的东西离她太遥远了。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并触碰。
看赫德这架势,他大概可能,不让她学希维语的原因就是,变了主意,要让她学狙击?
异想天开。程沅沅对自己说。
握住武器冰冷的身躯,它锐利的光泽与入手后沉沉的质感,令沅沅意外地喜欢。掌心感受着摩挲着它的金属的躯壳,程沅沅头也没抬,试探着问,“它是我的吗?”
赫德没有回答,罕见地怔了怔。
当然了,它是你的。
他的眸光投向另一旁的透明悬浮柜中。
我,也是你的。
“你可以自己选择。只是相较而言,这款性能更好,破坏力更大,适合力量较小的女性。”
“如果选定了,今晚就可以开始教学了。”
沅沅惊疑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我和你独处的时候,有多余的人。”
“这次回地球也是。只有我们,没有其他人。”
所以沅沅,你必须要学会自己保护你自己。即便以后他不在她身边,她身为他妻子、女人的事情被抖露出来,公布宇宙,她也能好好地保护住自己,不被伤害。
沅沅倒也觉得这是好事。她必须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他给她武器,其实是给了她最重要的安全感。她不想再当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要逃离赫德的身边,那现在,就是第一步。
她有了实力,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我就选这个。”程沅沅目光坚定地紧握手中冰冷的金属躯壳,说道。
……
晚间,程沅沅准备好一切,在训练室等待。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进行教学的竟然就是赫德。本来在她的印象里,学狙击啊什么,都是要打靶的,但赫德显然不是这么教的。
他递给她与刚才她选择无异的木仓,质感重量都极为相似,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这不是刚才的那个,刚才的那个被她放在了卧室里。
“仿真武器。打出的是虚拟子弹。”他指指程沅沅面前的一位面无表情身材高大的全息人像,解释,“一个种族一个种族过。先是人类。”
全息人像转换成了一位面无表情的人类男子,样貌普通,身材挺拔。
“每个种族的特点不同。人类的弱点是心脏、头部以及大动脉。”随着他的话,程沅沅明显地看到人像身上的心脏、头部以及大动脉的位置以深蓝色凸显出来。
“打中,就算成功。”
但程沅沅有点近视,并不能很准确地把握好那个木仓击的点。她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下手。赫德俯下|身轻轻贴在她的后背处,一只手绕到前面握住她的手,边说,“这样的近防武器很容易掌握。”
赫德手把手亲自教,程沅沅就有点心神游移了。但绝不是心神荡漾。
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扫到他的神情,定住。赫德一只眼睛闭着,另外的黑眸微眯着,身体低伏,简直像一只优雅的兽。他的神情认真得几近严肃,轻轻扳动扣下,一霎间松开。她的手指随着他的动作而动,感受到那种轻微的冲击力——这大概也是模仿的。
他打中的,是目标最细小的主动脉。
大概是知道程沅沅并不能掌握这个,赫德放宽了要求,“不需要你打中他们的弱点了。只要你能够打中两条腿,限制他们活动的能力,就可以。”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难。
到了后半夜,程沅沅眼皮打架,终于支撑不住。再看赫德,一脸平静,仿佛他根本没有疲惫的这种感觉。
正想着该怎么说,让他放她去睡觉,程沅沅就被他抱了起来。怀抱不温暖,还算舒服。她也很困,还有点担心会在路上就睡在他怀里。
只听他冷冷沉沉的嗓音,“缓三天,回地球。”
一听他这么说,程沅沅一下子清醒了。
不,扶她起来,她还能学!
“我……唔。”
真的是一言不合就被他吻。程沅沅无力推拒,就松开了牙关让他吻进来。反正每次都差不多,弄到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妥协。虽然每次她也都对自己说,接吻嘛,还不就是互吃口水。
但是,赫德的吻技太好了。好得让她想叹息。
她都必须要去想一些别的事情,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沉沦在这种技巧里。
抚上被他啃咬地泛红饱满的唇瓣,赫德哂笑着,在她耳边暧昧地留下两个字。
“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