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悠悠三年时光,一闪即逝。葛云雨在这三年中,每日随李晦雨读书识字,学习道法文章,随赵晦雨强身健体,刻苦用功。按照常理,别说炼气境,就算是筑基境的门槛也早早跨了过去,可葛云雨全身三百六十穴窍仍旧是一窍未开。
倒是葛云雨在这三年里吃了李谷雨不知多少灵果,又每日坚持增加负重,负石爬山,体格早已不是当年初来凤回峰的孱弱少年。
其间李谷雨隔三差五便会问向葛云雨修炼情况,亦是尝试指导葛云雨汇聚真气,以打通穴窍,踏上修仙正道之途。但葛云雨对此毫无读书识字的那般天赋,经过不断尝试,仍是无法汇聚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气。每每至此,李谷雨便会好言相劝,甚至屡次想给葛云雨强渡真气,一举帮其冲破各大穴窍,从而筑基,只不过被葛云雨婉言拒绝了。
时日渐久,就连性子极佳的李谷雨也渐渐不再提起这一话题,只是每日为葛云雨讲授知识一事,从未落下。
再说葛云雨每日站桩负石攀爬凤回峰,两年来别的不说,倒是几乎无人问津的凤回峰小路被他两年如一日的走过,虽无人清扫,倒也干干净净。
葛云雨每日上山见过二师兄后,赵晦雨也不多说,每次都是微微点头,然后反身回屋拿出一炷香于门口点燃,便反身回屋。葛云雨从一开始的站上半柱香便腰酸腿疼,浑身直打颤,到现在,赵晦雨还需再走出一趟,为葛云雨换上一炷香,葛云雨亦能从头至尾扎实站稳,纹丝不动。
而葛云雨每日所背负的石头,也从一开始的零散石块逐步增加。一开始每日增加一块,到后来竹篓装之不下,便改背整块巨石。到现在葛云雨每日背负巨石已有快二百斤重。不是葛云雨不想继续增加,而是李覆云笑着制止了,对他说他还未曾修习太平府仙法,仍是一副常人之躯,二百余斤已是极限。须知修行不是街头卖艺,力气越大越好。修行实乃需要日积月累,方可水到渠成,远非一口便可以吃成个胖子。
于是葛云雨便每日背着那块巨石,孜孜不倦的穿梭在凤回峰上下,时日渐久,那块巨大青石的棱角居然都被葛云雨渐渐磨平。
是日傍晚,葛云雨刚刚从凤回峰顶返回浩德殿,一身大汗仿若水洗过一般,却神采奕奕,丝毫不像是刚刚背负着两百余斤巨石在一千三百余丈高的凤回峰爬了个来回。
葛云雨返回自己的小屋,看向房门对面的屋子,却没去敲门。原来近日又到了太平府前去巡山的日子,李谷雨率领一众太平府弟子前往龙泽小镇了。
葛云雨忽然想起刚刚上山时,自己一脸向往的问向李谷雨,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犹记得李谷雨当时一脸严肃的告诉自己,他的师傅就是自己的师傅,然后又告诉他,很快的。
不禁一声轻笑,原来已经来到这浩德殿内三年有余了啊。
葛云雨返回房中沐浴更衣后,静坐在书桌一旁,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种种书籍,却没有丝毫读书的欲望。
三年苦修,却聚集不起丝毫真气,虽然葛云雨仍真正未踏上修士一途,但这三年内在太平府内耳濡目染,种种见识已远非当年的穷苦少年可比。
抛去那些异于常人的天才修士不提,常人修行,三月便可于体内汇聚一道微弱真气,随着日积月累不断壮大,半年左右便可突破第一道穴窍——手太阴肺经上的中府穴,而后依次沿着十二正经的运行顺序,顺次冲开各个穴窍,总共也用不上三年时间。所以葛云雨的修道资质,已经不能用“平庸”来形容,只是师父与师兄从来不说而已。
葛云雨想至此处,不禁长叹一声。虽然葛云雨表面上看似对此事毫不在意,但心里却对修仙一事极为重视。一来不想辜负师兄们的教导与师父的期望,而来自己本身也对道家无上仙法抱有憧憬艳羡之情。所以这三年来私底下,无数次的尝试去汇聚真气冲刷穴窍。
倒不是说葛云雨他真的无法凝聚真气,而是说来奇怪,每当葛云雨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积攒下一分真气之后,小心翼翼的驾驭着真气沿着经脉缓缓向着中府穴推进之时,按照李谷雨的说法,在这个过程中,人之经络初次过气,会有一丝小小异状,感到些许疼痛或酸胀,须持之以恒将其打通拓宽后,这种感觉才会渐渐消失。可葛云雨浑然无此感觉,只是那缕细若悬丝的真气在游走途中便会缓缓消散,每至半途定然消散无踪,更别提以真气来冲开中府穴了。
李谷雨对此状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葛云雨所凝聚的真气太弱,无力“开疆扩土”,所以每次定然会好言安慰,说是已经很不错了,再过些时日定可一举突破中府穴,从此踏上长生之路!
葛云雨一开始还是信的,心中也暗自欢喜。可当这种情况整整维持了两年有余,葛云雨两年来所汇聚的真气加在一起,大概都足够常人一举突破练气境了,可葛云雨此刻丹田内还是空空如也。不是葛云雨不想积少成多,而是他的丹田仿若一个布满孔洞的菜篮,不知不觉间就会将他辛辛苦苦汇聚而成的真气归还于天地之间,让葛云雨颇为苦恼。
本来也想着前去问问师父李覆云,想必师父能定能给葛云雨解惑,几次想想却都作罢,毕竟聚集真气一事由李谷雨这位纳虚境强者来教授已经是绰绰有余,方法定然没错,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葛云雨自己了。
葛云雨看着桌上摊开的那本道德经,不由得想起初来太平府之时,李谷雨为其讲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场景,会心一笑。机缘一事,真是缥缈无踪。
众人只当是葛云雨经脉闭塞太久,这般收效甚微,亦在情理之内。葛云雨亦不明所以,以为这是所有炼气之境修士的通病,又不好意思总拿这个事情去劳烦师兄师父费心费神,便一直放在心底。由是凤回峰上四人,谁也未曾深思葛云雨究竟是为何,居然连真气都无法储存积攒。
此时葛云雨心有不甘,再次盘膝而坐,端坐于地面蒲团。按照李谷雨传授的炼气之法,宁心静神而意守丹田,缓缓于体内五脏六腑汲取元气,汇聚成股股真气,于丹田内如小蛟盘旋,翻腾不息。片刻之后,条条“小蛟”在葛云雨的神念引导之下,如百川汇海,于丹田正中汇为一团,竟然硕大若拳。
李谷雨若是知道此种情况定要惊叹不止,有史以来,各路名门正派中,从未听说过有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能汇聚出如此磅礴的真气。须知真气不同于灵气,只能一点一滴的汲取人体内多出的元气,若是一意孤行大肆汲取,甚至有可能坏人根基。所以练气境也是整个修仙过程中最为苦闷,也最为基础的环节。若想自己打通,除了一点一滴的日积月累外别无他法。
由此可见,葛云雨体内元气之旺盛,常人即便是想这般“竭泽而渔”,也根本不可能在体内搜刮出如此之多的元气。
葛云雨此刻微微皱眉,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随着自己不断拼命的汇集着体内元气转化成真气,自己丹田内的真气也在不断消散,甚至比以往要快的更多,去势更猛。葛云雨执拗的劲头便上来了,狠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填满丹田,再填满经络便是!”
葛云雨的这一说法若是让旁人听去,怕是要惊掉下巴,须知即便是打通整个十二正经,总共所需的真气也不过就那么一拳大小而已。葛云雨此刻的所作所为,简直是骇人听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葛云雨丹田内真气鼓舞,竟是将整个丹田萦绕填满!葛云雨微微皱眉,毫不停歇,一鼓作气,继续汲取元气。体内元气从五脏六腑纷纷汹涌而出,汇至丹田一处,又从丹田缓缓沿经络盘旋而上,直至中府。
葛云雨却没有丝毫不适,真气也令人意外的没有拥堵在中府一穴,而是一带而过,竟好像中府一穴早早便被打穿贯通一般,葛云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究竟算不算开了一窍?
一边维持远转功法,一边微微分神思考片刻,终于决定先不管那么多,且看看自己能一鼓作气将真气推至何处。
两炷香过去了,葛云雨竟将真气畅通无阻的贯穿了整条手太阴肺经,毫无阻拦。这让葛云雨不禁犯起了嘀咕,怎的和三师兄说的有些不大一样?不过真气贯穿穴脉确实是炼气境的本质。葛云雨此刻无论怎么说,总算是完完整整的打穿了一脉,这让葛云雨心中万分欣喜。
一夜时间悄然而逝,天边泛起一抹霞光。
葛云雨端坐房中,面色微微泛白,竟是将功法运行了整整一夜。此刻若是洞玄境的赵晦雨或是长生境的李覆云在此,定可发现葛云雨此刻体内真气汹涌,翻腾不息,自丹田沿手太阴肺经一路蜿蜒曲转,直至足阙阴肝经又折回丹田内。竟是一气贯穿十二经络,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各大穴窍的真气不住自内向外飘逸出阵阵真气,已然一副与天地相通的筑基气象。
葛云雨此刻面色平静,心中却有如惊涛巨浪般起伏不宁。纵使葛云雨见识不多,以前也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打开过穴窍,此时也是发现了不小的问题。自己耗时一夜,疯狂汲取体内元气,若不是这三年来每日坚持强身健体,又吃了三师兄数之不清的灵果灵药,怕是根本无法靠自身汇聚如此巨大的真气,何况真气还一直在缓缓消散从未停息。
但这些还不是最让葛云雨困惑的,最让葛云雨困惑的,其实是自自己昨夜汇聚真气抵达中府穴开始,从那之后整个十二正经上的一百零八穴,皆是如中府穴一般,真气经过畅通无阻!就好像,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是贯通的一般。这让葛云雨有些惊疑不定,莫非自己早早便达到了筑基一境,只是自己毫不知情?随即有些领悟,这个解释确实说得通。
筑基境修士已经浑身穴窍大开,初步与天地交融。可于天地之间汲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但那需要配合筑基境的修炼之法。而若一个修士已达筑基,却仍然以炼气之法刻苦修行,浑身穴窍大开而不加束缚,便无异于以自身元气供养天地,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散财童子”。
但葛云雨非但没有丝毫惊喜,反而眉头越皱越重,自己自两年前开始尝试汇聚真气之时,便已是如此状况,而在那之前,自己绝无半分修炼经历。怎么可能除非是生而筑基。这个念头刚一萌生,便吓了葛云雨自己一跳。
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若说生而筑基,那自己便是从出生开始便接受天地灵气洗涤,即便是没有修炼功法,也绝不会像他那般孱弱多病。
葛云雨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作罢。随即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确确实实的处在筑基一境上了。
葛云雨刚欲收功,却突然发现一个以前从未注意的穴窍,独立于十二正经之外,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由来的想起师父所述的“任督二脉”,不在此刻被真气充满的十二正经之列,便突发奇想,是不是也可以用真气将其贯穿?
敢想敢做,当即缓缓引导真气从丹田蜿蜒直下,来至会阴.穴一处。却异变突生,葛云雨只觉小腹隐隐酸胀,会阴.穴一处疼痛难忍,宛若万千小针齐齐刺入。若是别处便罢,会阴.穴一处本就格外敏感,又有男儿的诸多隐秘,体会着此刻的异样感觉,葛云雨不觉中神色变得异常古怪。
怕是任督二脉还没有打通。
葛云雨不得不咬牙坚持,一心二用,一面维持功法汲取元气,不让真气尽数散去。一面忍受着阵阵刺痛,指引着真气徐徐推进。
半日之后,葛云雨终于收功,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好似刚刚搬着巨石从凤回峰上下爬了个来回一般。此刻他才真正理解李谷雨所说的“小小异状”究竟是怎么个“异状”法。
葛云雨只觉精疲力竭,昏昏沉沉,强撑着起身爬至床边,倒头便睡。而葛云雨自然不知,自己体内经脉中残存的真气一改往日里正常的运行路线,由丹田起始,经会阴沿任督二脉直通头顶,而后才至中府,入十二正经。
葛云雨体内真气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于葛云雨体内自行运转了三十六个周天,才消散殆尽。而天地之间的灵气却如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一般,缓缓的向葛云雨的小屋内聚集而来,再缓缓的被葛云雨不知不觉中从各大穴窍吸纳进体内,不断地滋润着葛云雨过度使用甚至有些伤及根本的元气。
葛云雨居然仅用一个半天,便把即便是李谷雨,赵晦雨甚至李覆云都未曾打通的任督二脉一气贯通!
任督二脉虽处于人体之内,却不易寻找,只有打通十二正经后方可寻其踪迹。但打通十二正经之后,灵窍大开,真气便会涣散,由是想靠着人体本身那点可怜的元气打通任督二脉,无异于痴人说梦。说到底,如葛云雨一般,元气生机旺盛若此,又如此执拗,宁可伤及根本亦要冲开任督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只要打通十二正经,便算踏入筑基,可修行长生之道,所以更没有多少人愿意在不太可能打通的任督二脉上下功夫。
赵晦雨于凤回峰竹楼闭目养神,忽的睁眼抬头看了看渐渐向山下滑落而去的太阳,神色冷峻的轻轻摇了摇头,暗道一声奇怪。每日晌午稍过,葛云雨便会登至峰顶,前来修炼体魄,无论风吹雨打霜降雪覆从未间断。可今日不知为何,已经将至傍晚,葛云雨居然还未露面。
不禁微微皱眉,起身往浩德殿去了。
葛云雨悠悠转醒,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清晨的阳光透过屋外茂密的枝叶,星星点点的洒落在葛云雨的脸上,葛云雨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是神清气爽!
随即葛云雨猛然惊醒,自己莫不是睡过头了?昨日的修行岂不是落下了?连忙起身,欲要下床洗漱,前去与二师兄解释一番,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李谷雨。
李谷雨依旧是一身青灰道袍,端坐在葛云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中捧着那本道德经,见葛云雨醒来,欲要对他微微一笑,但随即止住,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道:“你醒了啊,小师弟。”
葛云雨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三师兄,原本俊逸潇洒的脸上不知为何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连忙着急的问道:“三师兄你怎么受伤了?”
李谷雨又忍不住轻轻一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嘶。”连忙板住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小事小事,巡山的时候一不留神,被山野精怪划了一下,不打紧的。倒是小师弟你在我出门这几日,可不得了了呢!”
葛云雨一头雾水,问道:“几日?我已经睡了好几日了吗?”
李谷雨微微点头,道:“整整三天三夜了。”
葛云雨不禁一阵汗颜,挠着脑袋唉声叹气的说道:“那岂不是落下了四天功课了。”
李谷雨习惯性的欲要笑笑,赶忙伸手捂住了脸上伤口,这才没笑出来,随即也唉声叹气的说道:“砍在哪不好,偏偏砍在脸上”用来捂脸的那只手便不在放下,就这么捂着脸继续说道:“你都筑基了还做什么功课,快跟师兄说说,你这任督二脉是怎么打通的?”
葛云雨看着李谷雨一脸辛苦的憋着笑意,不禁感叹,三师兄这么一个爱笑的人,实在是难为他了。随即便把自己当时的经理详细的与李谷雨说了一遍。
李谷雨一言不发,仔仔细细的听葛云雨讲述完之后,仍是未置一言,陷入了沉思。
李谷雨心知肚明,自己脸上的这道疤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划了一下那么简单,而是被人一剑砍在了脸上,若不是李谷雨修为不弱,又身手敏捷,这一剑可就不是留下一道疤这么简单了。
李谷雨在心底喃喃道:“洞玄境,至少是洞玄境。”
李谷雨起身而去,对葛云雨说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告知师父一声,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