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萤朝清夏使了个眼色,令她出去瞧瞧。
清夏福了福身,提了裙子就出去。不消一会儿,外头的吵闹声就消了声息,清夏也回来了。
“回两位姑娘的话,原不是什么大事,乃是二夫人的陪嫁同……”清夏看了眼谢凉晴,“魏家来的起了冲突。”
谢凉萤把欲起身的谢凉晴给按住,抢在她前头开口,“是怎么回事?你可打听清楚了?”
清夏点点头,身为下人,这点小事总是能提前想到要做的,就是预备着主子要问。
说到底,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谢凉晴今日回来,带的自然全是魏家人。魏氏在和离之后,除了留下一部分给儿子以外,剩下的嫁妆连带着陪嫁全都带回了魏家,谢家一根毛都没带走。谢凉晴在魏家住下后,身边使的也是这些当日陪嫁过去的下人,也是因为用惯了的老人,舍不得换。既是来谢家,正好也是这些人陪嫁跟着一道陪着过来,他们在谢家呆了这许多年,较旁人熟悉些。
既然是熟悉的人,那么到了谢家之后,自然都是认得的,近年来,谢家也并没添什么人。
按说魏家下人与凌氏的陪嫁,原不过是打个照面的关系罢了。至多魏家人私底下看不上凌家的小家子气,凌家的暗地里抱怨魏家人拿乔,却是谁也不会搬到台面上来的,见了面,照旧该客气还是客气。可现在却不大一样了。魏氏同谢平知和离,已不是谢家人,而是外人。二房上下再去看他们,就不那么客气了。再者,近日来凌氏一直在房里抱怨谢参知夫妇病的不是时候,又对魏氏和离、谢凉晴逃回娘家的事儿颇有微词。
凌氏倒是觉得谢平知想要勒死谢凉晴的念头很是赞成。她倒不是站在谢平知这些男人的立场来看,觉着家中出了这样的女儿,与官声不利,而是一味地担心自己的两个女儿。凌氏觉着谢凉晴这般做,势必会影响到谢凉婷和谢凉婉的婚事,同时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料,相看的时候,不少夫人明里暗里地同她提了这回事。原本凌氏不过是略有微词,到了后头,心里急躁又被人这么一激,关上房门之后言辞间就不客气了起来。凌氏的陪嫁虽然嘴上劝着,但心里也觉得这事儿是大房做的不地道。
所以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凌家的已是对魏家人渐渐有了怨艾。这次碰面,不过时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下子便点燃了凌氏陪嫁的炮仗。那婆子索性将凌氏在屋子里的话毫不客气地都给带出来了。话里话外指责魏家害了自家姑娘至今定不了人。
清夏将当时的情形都说了一遍,而后看了眼谢凉萤,将后头的话给咽了下去,并没说出口。凌氏对大房不满意,自然也不会看三房顺眼。谢凉云已是不消说了,排行第五的谢凉萤早早地定了人,还是个不错的婚配对象。相较之下,到时候她的两个孩子必不会再越过她去了。京城说大也不大,皇亲国戚遍地走,可想攀人家,要么自己有底气,要么人家看上了。愤愤不平的凌氏知道自己没本事,只能在屋子里耍耍嘴皮子,对着陪嫁抱怨几句。
不过即便清夏不说,谢凉萤也猜得到。她这个二伯母,素来就不是个肯消停的,只不闹到自己跟前来就算完了,横竖现在她没心思再去应付她。
倒是谢凉晴的反应,出乎谢凉萤的意料。她原以为,按着这二姐姐寻常的性子,听了这种事,怕是又得红了眼圈,如今却是波澜不惊面不改色。谢凉萤不由心里暗道魏家不愧是经年大家,与谢家相较到底是有那么些底蕴在的。谢凉晴不过回去数日,整个人就几乎不一样了。
谢凉晴听罢清夏的话,暗叹一声,朝谢凉萤含着歉意地道:“我虽自认并没有做错,但却没法子叫旁人也同我一般想。倒是连累了五妹妹了。”
谢凉萤知道她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谢凉晴,兴许自己还不会被拉出来一起说一番。她不以为然道:“哪里就能怪得了二姐姐。皆是二伯母自己不会□□人,这般爱说嘴的,方前些年,早就祖母给一家子赶回去了。只现在不能再拿这等事去烦她老人家,恐再添了什么气,让她厥过去。”
既然谢家是这般光景,谢凉晴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来为妙,反正她现在声名狼藉得很,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姐妹俩一同又回去谢参知的房里,看了一遭后,谢凉萤领着谢凉晴又去向谢家祖母告辞。
谢家祖母看着向自己叩拜的谢凉晴,心情复杂。这个孙女原并不是她顶喜欢的,可再不喜欢也希望她留在谢家。谁不希望自己家里子孙满堂呢。凌氏近日的所作所为,她并非不知道,只是已无心再去管了。如今更牵动她心思的,乃是谢参知的病情。谢家祖母又细问了一遭谢参知的病情后,就令她们两个出去了。
谢凉萤将谢凉晴一路送至二道门,两个人知道后头会不常见面,都有些舍不得。偏这时连嬷嬷火急火燎地过来。她脸上带着遮不住的笑意,“姑娘,姑娘!”
谢凉萤扭头去看,“嬷嬷怎么了?可是祖父的病情……”话说一半,觉得不对。要真是谢参知的病情出现了反复,连嬷嬷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连嬷嬷朝谢凉晴一福,笑道:“侯爷回京了。刚到府里就差了人来报信呢。这不,方得了信,我就赶着过来告诉姑娘了。”
谢凉晴看着脸色微赧的谢凉萤,微微一笑,“五妹妹且去忙吧,薛侯爷现在不来,怕是要进宫面圣。我猜着,他应是过不了多久就会上门来寻你了。你俩也许久没见着了,我就不扰着你了。”
谢凉萤红着脸把人送走,回房的路上问连嬷嬷,“侯府来的人可还有说些旁的话?”
连嬷嬷环顾左右,确定没有凌家人后,凑在谢凉萤的耳边,“我听他们的口气,怕是侯爷也惦记着老太爷的病,想早些将姑娘娶过门去。只顾忌着三姑娘同四姑娘尚未出嫁,一时之间不好提。”
谢凉萤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须臾,她又迈步朝谢参知的屋子走去。
这件事她也没办法,总不能越过二房的两个姐姐先嫁出去吧。先不提到时候家里真的没人料理,就是凌氏怕也会真个儿将她恨死了。没法子,只得先耗着了,只盼凌氏快些将两个女儿的婚事定下来,大家都能好过些。
就同谢凉晴猜的那样,薛简的确是先去了宫里。他也并没有先回府,而是进了城门之后,先派了个人去府上跑一趟,令人将话带去给谢凉萤。薛简这般行事,乃是按着规矩来,倘若先回府办了私事,不知明日皇帝的案桌上得有多少弹劾他罔顾圣命的上疏。
薛简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在小憩。殿外的小太监进去通报之后,出来的乃是里头伺候的李谦。
李谦向薛简打了个千儿,“云阳侯。”他笑吟吟地望着薛简,“一路可还好?江南风光不比京城,侯爷可有遇着什么新鲜事儿,说与老奴听听。”
薛简轻轻歪了头,“倒也没什么旁的,只是带了些土产,觉得还拿得出手。我进宫不便,还得烦劳总管上阿萤的铺子去拿。”
李谦垂下眼帘轻笑。寻常的土产哪里买不着呢,薛简自然也不会拿那等寻常之物来给他。江南书院多,士人多,相对的,也有更多的字画——这大概就是薛简口中所说的土产了。
薛简朝禁闭的殿门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问:“陛下还睡着?”
李谦点点头,“陛下近来事多,许久没睡个好觉了。今日难得有空,我便劝他歇一歇。比喜爱身系黎民苍生,哪能出个好歹。”
更重要的是,太子之争尚未分出胜负。皇帝若因劳累,就此一病不起继而驾崩,到时候京城必会同十几年前一样,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薛简捏了捏手,他同李谦两个在殿外一边等着皇帝醒来,一边说着自己途中的趣事,借此打发时间。
御书房内,皇帝在满室淡去的安神香中悠悠转醒。他开口叫李谦,却不料过来的乃是个半大不小的太监。人他倒是认得的,是李谦认下的干儿子。
皇帝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起身,“李谦呢?”
小太监跪在地上替皇帝穿鞋,边道:“云阳侯来了,李总管不叫人打搅陛下歇息,正陪着在殿外说话。”
皇帝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眼睛也看东西有些模糊。他用力地眨眨眼,揉了揉脸后,吩咐道:“叫他们进来吧。”
“是。”小太监服侍皇帝穿上常服后,就后退着身子出去唤人进来。
李谦领着风尘仆仆的薛简进来殿里,径直去服侍皇帝洗漱。
皇帝抽空看了眼薛简,道:“没先回府去?看你一身的灰尘。”
薛简道:“臣回京后,先将犯人送进了大理寺,而后便进宫来了。”
皇帝指了指桌上的糕点,那是他醒来后宫女们刚送进来的。“先吃些东西吧,莫要叫阿萤见着你饿瘦了的样子,怕是会心疼呢。”
“陛下说笑了。”薛简谢了皇帝的赏,捻了一块直接塞进嘴里。将糕点咽下后,方道:“陛下觉得后头哪个日子好?”
哪个日子好?皇帝挑了眉看着面带浅笑的薛简。突然间,犹如福至心灵。“也对,你同阿萤的亲事是该办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