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有些大喜之后的虚脱,谢凉萤担心她不自觉的表情外露会引起店家的起疑。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她向两位老夫人提出回去车上,然后速速离开这里。等跑一段之后再另寻个地方停下来好好商议。
两位老夫人也有这样的担忧,自然应允了。她们只道魏老夫人身子不爽利,所以要离开店里去车上歇着。嬷嬷们另外又向店家要了茶水并一些吃食,防止后头路上要吃。
双珏落在最后头,等众人都回车上之后,她转过身看着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双珏冷若冰霜的表情,登时吓得腿软。看打扮,这位应当是服侍人的,怎得一下子就和方才娇弱的样子不一样了?
双珏拍了拍手,几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个个都是彪形大汉,一色儿的黑衣,皆带着面具。老板娘根本看不清这些人是谁,不过也对他们的样貌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她的心思全在那些明晃晃的刀子上。
“老板娘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要说什么。”双珏缓缓地走向其中一人,从他的手上接过刀来。
刀尖的锋芒在太阳的照耀下分外刺眼。
老板娘浑身失力,跌坐在地上,不断地往后退。今日来店中的那些贵人们,分明就是顶顶显贵的。莫非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让她们心中不满了?得罪了贵人?还是那根簪子她本不该拿的?难道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老板娘这时是真的后悔了,深悔自己当时不该见财起意。早知道就不同那破落户换东西了。原先看着是一笔天降的意外财,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啊!
老板娘想出声高叫,将帷帐外的人给惊动了,也将自家男人给叫唤过来。但还没出声,就被刀尖给顶住了脖子。她眸光垂下,感觉着那刀尖一点点地陷进她脖子的皮肉里头去。
双珏低着头,不带感情的眼睛里蕴含着杀意。“今日并没有人问过你任何事,只有三个京中官眷在你店里歇脚,是也不是?”
“是是是!”老板娘点头如捣蒜。
双珏把刀尖一点点地往回收,“若等会儿有人问起来,方才坐着的是谁?”
老板娘“呸”了一口,“哪个王八羔子胆子忒大,竟敢同人打听官眷的消息。那是能随便跟人说的吗?也不长长脑子,若是他日官府寻上门来要捉了我去下大牢,你替我去啊,快些给老娘滚!”说罢,她讨好地看着双珏。
双珏将刀收回,往身后一甩,正好落在了方才取了他刀的汉子手里。
“这是给老板娘的谢礼。”双珏将一袋沉甸甸的布袋子放在桌上,发出极沉的声音来,“你救了我家姑娘的亲戚,大恩不言谢。”
老板娘愣愣地盯着那袋子瞧,知道这既是谢礼,也是封口费。
店外的谢凉萤见魏老夫人缓过神来,便不再担心。她撩开了帘子朝外头看,见仆妇们正在收拾帷帐,便道:“双珏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双珏此时垮了个大篮子出来,蓝底白花棉布下头露出个绿叶菜的头来。她走到谢凉萤的面前,将篮子举高,笑道:“我怕主子们多吃了窝窝白面馒头,嘴巴会淡,就同店家又买了些菜和调料。算算时辰,等会儿怕是会歇在郊外,到时候给主子们解馋用。”
肉倒是不用愁,她有武艺在身,大可去林子里打些野味。
谢凉萤点点头,“还是你心细。”
“魏老夫人可好些了?”双珏探头往车厢里头张望。
魏老夫人靠在隐囊上,并不露面,不过从语气上听来,已经好许多了。“已是好多了,咱们赶紧走吧,别耽误了。”
“是。”
仆妇们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不多时就又重新上路。
老板娘一直呆在店里不敢出来。等店门口的马车全都走了,她才从地上赶紧爬起来,冲着桌上的银子去,一把将钱袋子牢牢抓在手里。虽然不曾打开数,但她能掂出里头的分量,并不比谢凉萤给她的那张银票上。
正想高兴呢,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朝屋顶去看,不管是梁上还是楼梯上,都没有人。她心里后怕极了,想着万一等会儿那些黑衣人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跳出来。她暗想,这钱且不能让自家男人晓得了,等日后急用钱的时候再拿出来也不晚。否则到时候再问上一问,那嘴上没把门的可不就泄露了吗?到时候闹个阖府杀绝了,可不是什么闹着玩儿的事儿。
按下这头老板娘想法子将银子藏起来不提,且说另一边谢凉萤她们在远远地跑出一段之后,正好在岐阳王府的庄子附近。
老王妃便提议,“且不妨先到我府里那庄子里头暂留,也做做休整。”她看魏老夫人脸色白得吓人,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岐阳王府因老王妃年纪大了的缘故,所以是备着大夫的。只是车厢里头再坐不下一个大男人了,再者,里面还有谢凉萤这么个未出阁的闺女。索性去趟庄子,左右在京郊就有了谢凉晴的消息,所以并不是那么急了。
庄子里的人本没有预备着主子要来,所以什么都没准备。不过老王妃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只让他们快快收拾间干净的屋子出来,好让大夫给魏老夫人看看。
要将整个庄子洒扫一遍很是累人的活儿,但只清扫一间屋子,倒是很轻松的。所以庄子上的人很快就按照老王妃的吩咐,把屋子给备好了。
魏家嬷嬷谢过了老王妃,就把魏老夫人扶了进去歇息。老王妃就带着谢凉萤,在里间树起一道屏风做隔断,然后才把大夫给叫了进来。
魏老夫人躺在床上,从放下了床帐子里头伸出一只手来,让大夫搭脉。她在里头闭目修神,一边听着老王妃的话。
“我想着,现在是不是赶紧派了人回京一趟,让魏家速速往京郊这边儿来找找。保不准就能把人一下给找着了。”老王妃在心里合计了下,“我们王府里头人是尽有的,谢家是出不了人,阿萤也不好再去找云阳侯——总不好叫个大男人总是烦咱们女人家的事,到底是在朝堂上干大事的。”
魏老夫人也觉得这样可行,“让人入京之前,把魏家的庄子都给跑一遍,就说是我说的,所有的人都出来找人。若是耽搁了收成,我拿私房银子双倍补贴给他们。倘使有人能将阿晴给找到了,我就允了他全家除籍,放出去当良户。”
谢凉萤却在这时提出了不一样的想法,“一路过来的时候,我有在想……那店家认不得二姐姐,也没法儿跟咱们说将簪子予了她的人长相。会不会,二姐姐在逃过来的时候,撞上了不法之徒?偷了她的财物和衣服。”
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扫兴,甚至有诛心之嫌。但是倘若两家兴冲冲地去找人,结果人是找到了,却并非是谢凉晴,岂不是就空欢喜一场?到时候怕是对大夫人和魏家的打击更大。倒不如现在先把最坏的方向给想好了。
老王妃偷偷看了一眼谢凉萤,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点她未必没想到,只是却不敢说。她与魏老夫人认识多年,总不想叫她太过担心。但谢凉萤说这话确实没关系的,只要没出嫁,就还当是个小孩子,与谢凉晴又是一个屋檐底下的堂姐妹。要说她对谢凉晴有歹心,那是绝不会叫了人去南直隶察看的。只是单纯地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而已,何况的确有这种可能。退一步讲,也算是思虑周全了。
床帐里头沉默了许久。
谢凉萤的心高高地悬起,生怕魏老夫人因为自己的话而发了怒。老王妃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在魏老夫人跟前替谢凉萤打圆场。
“那……依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不用找人了?”魏老夫人的眼角沁出了泪,顺着流进了发髻里面。她没法儿责怪谢凉萤,因为说的在理,但是却不甘心。也不敢想谢凉晴真的遇上了这样的遭遇。
谢凉萤见魏老夫人没生气,心里的大石也就落下了。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振了振精神,道:“人还是要找,但咱们还是得往南直隶那头去。万一就此回转,到时候才得了人还在南直隶的消息,岂不悔恨终身?”
魏老夫人闭了闭眼,把那点眼泪全都沁了出来。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坚定了心意。“派人往京里头去报信,往谢家也知会一声,好叫我那女儿放宽了心。咱们等会儿接着往南边儿走。”
老王妃忙道:“就叫我庄子上的人去吧,这里有几个是陪着我孽孙一道儿长大的玩伴,马骑得没话说,一准比你家的快。”不等魏老夫人答应,她就扬声把管家给叫了进来,“去,叫刘家那个二小子骑上庄子最好的马,往京里头去报个信。沿途若是顺路,就上魏家的庄子走一趟,一并报了信。”
管家将要报信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得了老王妃的确认后,又道:“既是找人,那咱们庄子难免也要派了人出去,我这就去安排。”
老王妃道:“魏老夫人出了钱,我又岂能落下,同她一样,只要将人给找到了,我有的是赏钱给你们。”
谢凉萤在老王妃吩咐的时候,向下人们要了纸笔。事态紧急,也顾不上研墨,只沾了点草草地写了封信。此时见他们说完了,就将信让双珏交给了管家。“劳烦也替我跑一趟云阳侯府的庄子,等各家传到信之后,替我把这信交给我在贡院边上的铺子。”
她转头看着老王妃,“虽说动不了阿简在京里头的人,但庄子上的人应当不要紧。”
从京郊一路找过去,非极大的人力不能行。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魏老夫人和老王妃就不推辞了。
管家领了命而去,大夫又从行医箱里取了常备的药给了魏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上了年纪,心情断不能这般大起大落。”
魏家嬷嬷收了药,谢过大夫。魏老夫人便道:“既然无事,那咱们赶紧动身。为着我已经耽误了许久,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谢凉萤有些担心,“老夫人可还撑得住?咱们多歇一会儿也行,左右差不了这么些时候。别说老夫人,就是我也累了呢。”
魏老夫人一边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一边哭笑不得,“你就哄我吧,你这般年纪,正当是精力最好的时候。你要不行,那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就松成一把散沙了。”
见魏老夫人执意要上路,谢凉萤也就不再说什么。一行人即刻又收拾了起来。幸而方才念着应当很快就走的,所以并没有拿很多东西下来,这时要收拾起来也快的很。
不过片刻功夫,她们又重新上了往南直隶去的官道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