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挑眉,“东家要找谁?”
谢凉萤道:“先生可知前些日子柳家出了一桩事。”
“柳家?”魏阳微皱眉,“东家说的柳家可是元勋之后柳太傅家?”
“正是。”谢凉萤笑道,“先生果然知我心,一猜即中。”
魏阳在脑海中思索柳家近来遇到的事,大事倒没有,只有传说柳家主母病重被送到了庄子上去,亲女柳二小姐孝心动天,愿亲自随身服侍。“东家要找柳曾氏和柳二小姐?”
“没错。她们并不在柳家庄子,但我吃不准还在不在京城,兴许被送到京外也不定。”谢凉萤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若是……真找不着,也便罢了。”
如今她手里的钱还没多到能浪费在找人上面。曾氏母女若能找到便罢了,若要费上许多力气,恐怕得延后再考虑。
魏阳有些不明白谢凉萤此举是为了什么,据他所知谢柳两家乃是姻亲,她要找人为什么不通过谢家呢?不过他也知道就算自己问出口,谢凉萤也不一定会告诉自己,便暂且按下。
“我知道了,若有消息我会告诉东家的。”
谢凉萤了了心事,又和魏阳聊了些脂粉铺子之后如何能在京城打响名头的法子。最后在清夏的催促下才动身回府。
魏阳送别了谢凉萤,就去找了周掌柜。谢凉萤先前吩咐为他特地布置的屋子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夜他要打探消息不便回家,就决定暂且在铺子里住下。只是这事儿知会声周掌柜才好。
周掌柜一口应下,那屋子本就是为了魏阳才安排的,如今正好他用得上,也算不白费心思了。关了铺子后,周掌柜叮嘱了魏阳一番,令他闭紧门户小心火烛,便放心地回家了。
魏阳目送周掌柜离开,转身关好了铺子后门,又特地转去前头看了看,确定无恙后才离开。他步子一转去了西外城,在快要收摊子的王老头子豆腐摊要了一碗豆花和几个小饼。吃饱喝足,揉揉肚子往回走。
夜间西斜,路上皆是匆忙回家的人。快到宵禁的时候了。
魏阳脚下一滞,拐进了右手的胡同。他在胡同第四户人家停下了脚步。这户人家看上去和其他人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屋檐下挂着一盏红灯笼,斑驳的木门上一左一右贴着门神,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他扣了扣门环,在门口等了会儿,里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应了门。
“谁啊?”
魏阳道:“我找薛公子。”
老爷子过来开了门,手里提着盏灯笼。他上下打量了番魏阳,心道从没见过这位啊。“我家公子近日不在府上,敢问……公子所为何事?”
魏阳有些怔忡,没料到要找的人竟不在。不过幸好他来前为了以防万一做好了准备。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那老人家,“既然薛公子不在,我就不进来了。还请老人家替我将这封信交给他。”
“哦……”老爷子提高了灯笼,把信封看了个清楚,在看到信封左下角的印章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抬起头,重新端详起魏阳。
魏阳站着虽显不出什么,但鞋底一厚一薄,显然腿脚是有些问题的。自家公子在出门前曾提过,若有一位腿脚不便的魏姓年轻人来家中,必要慎重相待。
老人家把魏阳拉进屋里,左右看看胡同,见没人后才关上门,“敢问公子可是姓魏?”
“敝姓魏,敢问老人家……”魏阳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老爷子给拉进里屋去了。
老人家把手上的灯笼搁在正房门口,把不明所以的魏阳给迎进去。压低了声音同他道:“公子日前去了南疆,半月前曾来信说这几日回京。魏公子找他可是有什么大事?”
魏阳连连摆手,“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让薛公子帮忙找两个人。”说罢,将寻曾氏母女的事说了出来。
老爷子听完他的话,不由得一笑,“这区区小事,不必公子去寻,小老儿我也能逞强将人给魏公子找来。”
魏阳不由大喜,连连作揖,“多谢老人家。”
老爷子将魏阳送出门,道:“魏公子且放宽心,十日后必有答复。”
魏阳同他道了别,走出了喜福胡同。他停在了胡同口,不由得转头回去看。短短的胡同直通到底,一眼可以望到头。他心里暗道姐夫身边果真藏龙卧虎,能人辈出。
是了,魏阳便是江易。魏姓乃是他亡故母亲的娘家姓。怕重回京城后被仇家认出来,他特地改了姓名。
魏阳在薛家耽搁了些时候,出来刚好宵禁。巡逻经过的队伍见他腿脚不便,便将他抱上马,执意送他一程。路上却遇到件事儿,叫魏阳心生疑窦,决定明儿个天亮了再出来打听。
却说日子将过,终于到了柳澄芳的海棠楼菊花宴的日子了。
兴致勃勃的谢凉云一早就拾掇起来,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之后在颜氏的催促下去了谢家祖母的院子。家里头要出门的姑娘都在祖母这儿,要同长辈道别。不过她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谢凉萤。
“姐姐呢?”谢凉云奇道,“怎么没见她?”
谢凉婷带着些幸灾乐祸,凉凉地道:“五妹妹昨夜染了风寒,折腾了一宿呢。今儿躺在床上起不来,菊花宴自然也去不得了。”
谢凉婉胖乎乎的一张小脸,快皱得看不清本来容貌了,“五妹妹也是,这么好的事儿,竟然就病了。”
谢凉婷牵着妹妹的手,带她一起往外面走,“人家没福气有什么法子。咱们玩咱们的,回来说给她听就是了。”
谢凉晴微微皱了眉,对谢凉婷的话有些不满,却没反驳。她牵了谢凉云的手,温声道:“风寒能染人,咱们这些日子就别去了,待她好了,你们再一道出去玩儿。”
此时半倚在床上的谢凉萤接过清秋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借以滋润自己干裂的嘴唇。
连嬷嬷在一旁看得心焦。今儿多好的机会啊,能上海棠楼去,那儿不仅各家姑娘趋之若鹜,也是贵公子们爱去的地方。到时候遇上一两个良人,日后也能有个好姻缘。可偏偏自家姑娘病的这般重,自己就是想劝她拖着病体去,也说不出这话。
清夏还是一副不惊不喜的老模样,她是知道内情的。昨夜谢凉萤生生灌了自己两大壶冰水,又吹了半宿的夜风,还没等天亮就发作起来了。若是想去赴宴,才不会这样折腾自己。
“姑娘好些了没?”清秋关切地问道。
谢凉萤点点头,问她:“姐姐妹妹都出门了吧?”
清秋道:“刚走呢。四姑娘还说姑娘去不了,实在可惜。”
谢凉萤浅笑,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前世薛简曾为了替她办生辰而包下了整个海棠楼,那里没什么是自己没玩过没逛过的。这次故地重游自是免不了一番伤心。何况……薛简,没有了自己,定会遇上旁的好女子。
谢凉萤已经彻底地想清楚了,她如今一心扑在报仇上头,步步为营让谢家倾塌。可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成。若是谢家最后真的翻了盘,那满盘皆输的自己必是又要连累一次薛简。
前世与薛简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谢凉萤想得出神。
清夏见谢凉萤又在想心事,便拉着清秋和连嬷嬷悄悄退下,好让谢凉萤安静会儿。
静养了几日,谢凉萤果然身体大好。她本就底子好,并不是病秧子。风寒这种小病,养一养也就好了。
谢家祖母见她身体妥了,便道:“你同六丫头去趟柳府吧。之前你没能去海棠楼,阿芳直觉得遗憾。今日她下了帖子,特地请你去柳府,你们又是堂表姐妹,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谢凉萤自然应了。虽说打定了主意不与薛简再有交集,可还是蠢蠢欲动,想着能知道些关于他的消息。柴晋素来和薛简关系不错,得柴晋宠爱的柳澄芳兴许能透露些给自己。
虽说去见柳澄芳让谢凉萤心里恶心透顶,但对薛简的关心却凌驾于这份恨意之上。
午时用过膳,谢凉萤和谢凉云就上了去柳家的马车。
谢凉云面对着谢凉萤而坐,看着闭目养神的姐姐,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自己近来一直疑惑的问题,“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和娘了?”
谢凉萤睁开眼,眼里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我是同胞姐妹,又无深仇大恨,我讨厌你做什么。”
“但你很久都没去看过我了。”谢凉云抱怨道。
谢凉云虽然与谢凉萤是双胞胎,但被颜氏一直养的娇极了,心思也单纯,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并不是个记仇的人。谢凉萤一直也想不通,她与妹妹关系一直还算不错,为什么最后却会伙同柳澄芳对自己下毒。
都说双胞胎心灵相通,可谢凉萤却从未有过和妹妹彼此心灵相吸的感觉。小时候的谢凉萤还曾问过颜氏,不过颜氏那时说并不是每对双胞胎都会这样。
而谢凉萤,也就信了颜氏的话。
谢凉云并未看姐姐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以前我和姐姐也有争执过,但后来姐姐都还会来找我玩儿。可现在,自打上次姐姐……”谢凉云偷偷瞄了一眼谢凉萤,小心翼翼地道,“上次姐姐被靥着了之后,就对我冷淡了许多。”
谢凉云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为什么她们姐妹俩的感情就这样淡了呢?
谢凉萤不知道如何同她解释,看着眼前无辜又疑惑的妹妹,心里登时一软,手伸出去想摸摸她。
“五姑娘、六姑娘,柳府到了。”如嬷嬷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仿佛像一个开关,谢凉萤的心软被收了回来,如同她伸出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