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厚待南盛前所未有,就是开国的陈大将军薨时也是朝野哀悼一日,南盛皇室算是给足了承佑王府面子。
承佑王府为南盛立下丰功伟绩无人敢忘怀,今世子年幼,为不耽误郡主亲事,圣上特命宗人府将承佑王府郡主陈慕卿收为膝下女儿,赐号“固伦公主”,下旨固伦公主携十里红妆由卫沧卫大将军护送前往庆州与殷靖王完婚!
……
陈慕柯闭目凝神,算算不出十日初澜也也该到了,而盛军自与北燕停战后南下也该可以上阵了。
日后,陈家军怕是与她无缘了吧?
临下车,青颜卷起车帘,陈慕柯低头俯身而出,瞧见车下黑压压跪着一大群人,车旁立着拱手的老者,大约是偏院的管家,瞧见披着乳白披风的陈慕柯,领着一大群家丁喊,“拜见王妃!”
这还未成亲呢,况且颜宋并未随着一同前来,陈慕柯心底是不大愿意回应的,不过想来大抵是颜宋吩咐的,她也只好挥手,“起吧。”
场面颇为熟悉,她不禁想到初到沁州的一幕,不过短短数月,她心境已大不如前。
众人起,除却车沿面朝地背朝天的仆人,她知道眼下的仆人这是等着她下车呢,不过同为**之躯,那一脚无论如何她也踏不出来,顿在车头,她将视线转向一旁面露疑虑的老者,问,“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老者听闻一道低沉温婉的声线,犹如淙淙春水淙顺流而过十分悦耳,他驼背,即便直立瞧着也是弯的,再垂首就愈加弯驼了,“不敢当,王妃直呼老奴颜邕便可。”
陈慕柯想到承佑王府的管家陈伯年,同是老人,她所受的教育令她叫不出那一声颜邕,“邕管家好,烦请邕管家换一张凳子来。”她手指着车下跪着的仆人。
颜邕颇为惊讶,他平生见识刁钻蛮横主子无数,原以为王爷相中的女子总归不会差的,不想她还未下车便要开始给他们立规矩了,不过到底还是经验丰富的老仆人,颜邕颜色未变,拱手问道,“王妃请放心,老奴所选仆人自是稳当不会摔着王妃的。”
陈慕柯并未多做解释,坚持道,“烦请邕管家换张凳子来。”
而后再次掀帘进去马车之内,大有不换椅子不下车之势。
一旁的青颜忍不住开口,“邕管家,公子素来体恤下人,从来不喜作贱下人的。”
原本黑脸的颜邕知晓原委不禁汗颜,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女之腹了,转身吩咐下人换来一张凳子。
青颜钻入马车,陈慕柯将她在外说的话听得分明,道,“青颜,下了这个马车,你得开始唤我郡主了。”
自此,陈慕柯便真正死了。
青颜觉察到她言语中的沧桑,扶着她的手,回道,“青颜省得的。”
“嗯。”她低低应一声,便听到车外颜邕苍老沉稳的嗓音,“王妃,凳子已备好,请王妃下车。”
她再矮身踏出车门时,一身男子装扮,青丝以素白发带绑着,脂粉未施,却并不影响她的绝代风华,眉若远山,眸清似泉,灵兮盼兮,鼻挺小巧,唇薄齿白,气质娴静,淡若凌云。
即便她下车后站得与众人持平,因她生在南方个子比起燕人还矮着,但并不影响她的吸引力,她就那么静静站在人前,雪映佳人,人若雪白……
颜邕半生颠沛,历尽沧桑,年老之时置于一隅,竟也一时看痴,半晌才道,“时间仓促,王爷家书来得迟,老奴安排草率,亦不知王妃喜恶,老奴就自个儿琢磨着安排了,还望王妃海涵。”
“有劳邕管家。”
“王妃这边请。”
“嗯。”
“老奴将王妃院邸安排在王爷平日所居蜻蜓居近旁的蝴蝶居,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一切随邕管家安排。”
颜邕亦趋亦步小心翼翼,她不由顿足,抽出披风内藏着的小暖炉,递给青颜,而后对颜邕道,“慕卿初来乍到,且身子病弱,日后府中事宜大抵是不能替邕管家分担的,邕管家只需照着以往安排来即可。”
驼背的颜邕闻言不免惊讶,寻常新主初到多是担忧难以掌权,偏偏她要当个甩手掌柜,此处还是王爷的偏院,若是到了燕都殷靖王府,她还如何掌管偌大的王府?
颜邕内心上下翻腾,如今的年轻人还真是难以捉摸。
陈慕卿入住蝴蝶居足不出户,空闲时看看书,而颜邕则忙的脚不着地,王上亲弟在偏院成婚的还是北燕开朝以来头一遭,虽是由于战事一切从简了,不过该操办的还是不能落下……
陈慕卿似乎回到承佑王府郁清院的日子,除却入宫伴读与见祖母,每日吃饱了睡,睡足了看看书。
颜邕安排了四名侍女,原本是作为她的一等贴身丫鬟的,不过她素来不喜生人亲近,因而安排四人打扫浆洗,她的生活起居犹是青颜负责。
如此大约过了十来日,北燕与疆云之战已开始,不过蝴蝶居内仍旧一派静谧祥和,自那日她对颜邕说了那一番话,颜邕便极少亲临蝴蝶居,因而许多事她皆是从青颜口中得知。
蝴蝶居中并未有多少蝴蝶,不过蝴蝶居后院栽种着一小林子的梅树,三月初庆州尚是一番春寒料峭之景,梅花来得正盛,残雪落定,初露一抹淡粉梅瓣,暗香浮动,疏影横斜,一阵寒风拂过,梅瓣成雨。
陈慕卿尚沉浸在梅花雨的芳香馥郁之中,青颜从偏院的藏书阁中搬来一堆经史子集,但见她一抹单薄的身影隐在梅林之中。
初来蝴蝶居陈慕卿便开始着简约的女装,仍旧是南盛的服饰,不过南盛女子服饰繁复行走不便,她身上的素袍是青颜按照她所描画图修改过的,短了累赘的裙摆,收了宽松的腰身,缩了肥大的袖子,整个的遥遥望去,身形窈窕,雪覆寒梅,梅下伊人,梅花逊雪三分白,雪输梅花一段香,而伊人究竟是赢了白还是输了香呢?
青颜不知,她只知倘若有一日,有人终会愿为她家郡主倾尽一生所有的,因为她值得!
只可惜不久她家郡主即将嫁作人妇,而不知那人如今去向何处了,日后她家郡主只怕仍有一段很长的情路要走,真真是造化弄人的。
其实说起来青颜还是有些埋怨陈慕卿初到之日对邕管家说的那一番撒手不管的话的,殷靖王府论起来并不比承佑王府差,如今只是在庆州偏院倒还不打紧,倘若日后回到燕都殷靖王纳了侧妃,郡主还是这般与世无争的话,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的。
她今早去了一趟藏书阁,听闻昨夜殷靖王已回府,偏偏未通知蝴蝶居,如此看来殷靖王并非有多重视她家郡主,倘若郡主再不争,日后如何在王府立足?
想多了越发心塞,青颜将托着的一袋书递给一旁的春司。
春司是颜邕派来的四大丫鬟之首,其余分别为夏秋冬司,明里是来伺候人的,暗里不说也心知肚明。
陈慕柯不喜生人,不过对她们四人倒还算客气,对她们管束甚少,她歇息在书房,另外走动多的地方也就一处小梅林。
因而青颜在书房找不着人便知她是来小梅林散步了的。
青颜匆匆过来拿起一旁的披风为她披上,开始碎碎念,“郡主,庆州不比京都,即便是三月初还是冷的,可别又病倒了。”
陈慕卿笑笑,“青颜你当你家郡主是豆腐做的么?”
经过数月的征战,她哪是这么容易病倒的?
青颜无非防的是一个万一,“郡主与殷靖王的亲事已提上日程,郡主可得紧着自个儿身子,成亲在即,只怕有得折腾的,青颜方才出去走动了会儿子,听闻几个厨房里的丫鬟私下说王爷昨夜已入住主院蜻蜓居了。”
他到了?陈慕柯神色一滞,随后云淡风轻道,“是么?”
“郡主,您可得紧着着,日后成婚只怕与现下是不同的,哎,也怪无人为郡主做打算。”青颜也只是早些年听闻过一些,那时年纪尚幼,皮面薄,眼下也算待字闺中,懂的并不多,想想她家郡主也是够可怜的,小小年纪没了娘,随老夫人教养多年,偏偏亲眼目睹老夫人殉国,小世子远在铭城,初澜表小姐如今也该是在途中,如今承佑王府真算是空了,能真正为郡主说一句话的人也没了。
颜宋究竟将她置于何地呐?
陈慕柯手轻轻拂过梅瓣,心不在焉,并不多语,明显的情绪不高,不过她并不想传染给青颜,瞧见青颜发间沾着露珠梅花,伸手为她摘掉,递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王爷空着手回来的?”
“这倒没有,青颜听闻王爷虽风尘仆仆瞧着疲惫,不过带回来有三四百人,多是北燕朝廷来送礼的,因战事臻帝须坐镇燕都,不过送来的贺礼倒是丰厚,加上朝廷忠臣的,三四百人只勉强凑数。”
青颜这点还是较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