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地瓜的活儿她并不擅长,反正颜宋入帐瞧见的便是鼻头蹭着黑炭的人,她大概是烤的入迷,连他入帐也不知晓,颜宋走近见她手上也蹭着黑炭,不免觉得好笑,他在一旁急得抓心挠肺的她倒有闲情逸致烤地瓜!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陈慕柯挺直腰杆扭身,但见气宇轩昂的颜宋冷着一张黑脸,不讳言,颜宋的样貌还是不错的,线条简约,轮廓分明,气质俊朗,可惜坏在脾性。
手上铁条放置一旁,陈慕柯拍拍沾着黑炭的手起身,冷笑,“怎么,殷靖王是觉得昨儿掐得不够?”
闻言颜宋下意识地将视线定格在她的颈间,可惜她穿得厚捂得严实他并未瞧见,说起来还是他的错,颜宋如何也不好意思冷着一张黑脸了,话题跳得太快,“地瓜好吃么?”
“呃……”不等她反应回来,颜宋已径直坐着马扎拿起方才她搁一旁的铁条,帮忙烤起地瓜来。
青颜回帐时瞧见的便是此等惊愕的场面,颜宋手法之娴熟,动作之灵活,完全看不出是养尊处优的殷靖王爷。
青颜以疑惑的眸子望向陈慕柯,不知何解,而陈慕柯只得摇摇头,她也闹不明白他唱的是哪出。
直到一股浓郁芳香扑鼻而来,陈慕柯才想过来,颜宋出身庶子,大概那时并不多人关注,许多事情还是得亲力亲为的,加上他南征北战多年,哪天落入荒野之地也属正常,没个求生本领大抵是活不下来的。
“你不吃么?”颜宋嘴里含着地瓜肉,有些含糊不清,手中还举着冒着热气的烤地瓜。
陈慕柯尤在神游,颜宋再加上一句,“怎么,怕我下毒不敢吃?”
吃,怎么不吃?明明就是她烤的。
自从甩了颜宋一巴掌,陈慕柯在他面前已然不知客气二字该如何写了。
陈慕柯结果一只新鲜出炉的烤地瓜,烫的她左右换手,待她吹几口气将凉的地瓜塞入口中,抬眸见颜宋正以戏谑的目光瞧着自己,她似乎忘了二人素来气场不和的,其实她也猜测颜宋此番前来多少存了缓和关系的目的,只是她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么?
她决定装傻到底,看看颜宋有几分耐心。
结果这一顿烤地瓜陈慕柯吃撑了,自始至终颜宋慵懒地坐着小马扎,最后倒不是他的耐心令她折服,而是在她看来能坐着小马扎三炷香而不移动的人是坚强的。
陈慕柯打了一个饱嗝,实在吃不下只得将剩下的烤地瓜递给青颜,人就是这样,得不到永远在骚动,得到的都有恃无恐,她没吃之前觉得芳香馥郁的烤地瓜味分外诱人,而吃撑了不免觉得反胃了。
青颜忌惮颜宋,接过烤地瓜自己躲到一旁不言不语。
颜宋这才干咳一声,从袖口掏出一份情报,眉目淡淡地递给陈慕柯。她疑狐地接过,展开一看,秀眉紧蹙,难以置信地霍然起身,俯视颜宋。
颜宋也站起,双腿分立,然后双手伸着烤火,青筋明显,手指修长,他剑眉一挑,“你不信?”
情报极为简单明了,仅言:南盛大军新兵五万铭城中蛊!
五万人大约是无止所募集的所有人新兵,司徒崇所带领的救兵尚且不知状况,如此岂不是等于将铭城拱手让给南理?
陈慕柯如何敢相信?原本她以为接下来的战局将会扭转,殊不知……
她之前便隐隐不安,担忧无止顶不住,一来命司徒崇前去相助,二来向季梓桑求了毒药,本以为双管齐下总归会保险一些,不曾想最后仍旧难逃厄运,她到底还是小觑了南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是季梓桑……?
颜宋瞧着她脸色沉了又沉,道出原委,“本王虽未同你老师季梓桑打过交道,不过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人倒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不过输在凡事讲究一个道义。也许你并不瞧得起我师父回乌尔,不过他老人家提的这一点你大抵会赞同。”
季梓桑对她恩重如山,即便他有千般不好,她不愿由旁人说他一个“不”字,颜宋拿她恩师与她的杀父仇人相比她更是不愿,因而脸色颇为严肃,“你欲如何?”
南盛再糟糕不过一个南理,而北燕将要对抗的是北疆和中云,火烧眉毛,陈慕柯不相信他有闲情逸致来看她笑话,而他一来除了抢她的烤地瓜,率先提出的就是她目前所面临的大难题,目的何在?
颜宋以为还需花费大心力说服她,这便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点到即可,“如此本王也不多费口舌了,你收到情报早,以至于南理早早出兵,南盛铭城不日沦陷,而我北燕他日也将对抗北疆中云,鹬蚌相争,最终渔翁得利,若要燕盛周全,唯有联手奋起反抗!”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陈慕柯算是实实在在感同身受了,不禁觉得好笑而又可悲,“当初也不只是谁攻城略池烧杀抢夺伤天害理的!”
当初五国制衡,北燕南盛双方巨头,北燕兵力强大南盛经济腾飞,两国边境交易频繁,而其余三国处于劣势半斤八两三国鼎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偏偏北燕不知足凭借强盛的兵力大举进犯南盛边疆,这才有她这个半路出家不得已的安定将军,她的祖母命丧景州,青颜一身修为丧尽……
颜宋毕竟理亏,不过说来他也算冤枉,若非北燕早秋大旱而与南盛的双边交易中盛方不愿施以援手作出让步,他北燕有何至于背负强盗的骂名?
天灾**即便贵为天子也无力回天,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殷靖王爷,不过他确实沾染太多血腥,他此生大概注定要活在漩涡之中,救北燕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并非只有抢他人囊中之物,他偏偏选了最有效最直接的一种,弄的血流成河,他确实有愧!
他怨南盛朝廷冷漠,然而世间不正是如此么?人家并不欠你任何,救你是心善,不救亦是情理之中,他怨也怨得无理,你平白无故去抢人家东西始终失道了的。
北燕南盛千万条人命因他与王兄而丧失,他此生是还不了了的,他也无法去还,到北燕的兴亡掌握在他手中,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北燕惨败!
“倘若燕盛不联手抗敌,最后只怕真会演变成疆云理三国鼎立的局面,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南盛败给南理?”
她穷尽心思哪怕祖母坠楼而亡也要坚持图的不正是南盛周全么?
陈慕柯握紧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今日南盛联手的场面她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尚在王府郁清院时季梓桑便时不时提醒她不忘为父报仇雪恨,而祖母坠楼吐血的场面尤历历在目,与北燕联手她从未想过,今日却不得不放下仇恨笑面她的仇人颜宋,最后她的手还是松开了,
“你打算如何联手?”
颜宋面上虽从容然而内心一直是紧张的,毕竟旧恨新仇加在一块儿他实在没信心能说服她,听得她的一问,他知她终是松口了,笑道,“大国联手最大的保障自然是联姻!”
“联姻?”她心下盘算一番,北燕王室经过一番大清洗能拿得出台面的只剩下颜臻帝与殷靖王颜宋了,颜臻帝早以娶了发妻,且听闻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王宫干净,如若联姻,只能落在尚未娶亲的颜宋头上,而反观南盛,圣上膝下倒是有好几位未出嫁的妙龄公主,如此也不无不可。
颜宋猜到她心中所想,道,“你也猜到是本王联姻的吧?那你再猜本王会娶谁呢?”
“殷靖王也学会卖关子了么?”猜?她哪有那个心思?
颜宋轻扯唇角,“眼下确实不是卖关子的时候,那本王便直说了,本王要娶的是你!”
他也想通了,既是上苍安排,他又何必自讨苦吃逆天而行呢?他始终要娶一位王妃的,与其娶南盛皇宫中的某位娇滴滴的公主,倒不如娶个瞧着舒心也知脾性的,毕竟陈慕柯相貌不差,除了太过聪慧身子弱了些,其他还是说得过去的。
颜宋的后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雷得她外焦里嫩的。
娶她?开什么玩笑!
不说她祖母一条人命犹如鸿沟横在二人之间,就是二人天差地别的脾性也凑不到一块儿。
“慕柯曾听坊间传闻,北燕殷靖王身份高贵,曾言——娶妻当娶公主位份。慕柯不过一个小小承佑王府的郡主,况且眼下身份尚未恢复,王爷何必自降身份?”
亏她还记得出征前季梓桑给她上的课,颜宋还是庶子时曾爱慕南理的某位郡主,不曾想竟被那郡主奚落,他在殿前是亲自摔了酒杯放话不稀罕郡主位份的女子的,他要娶也得娶至少是公主,当时他的一番小子狂言被众人奚落,而他亦被罚去面壁思过,不过后来他一朝得势,再无人敢奚落他,当年他的话自然也被记起。
狂妄如他,竟说要娶她,这大概是她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同时她竟不自觉想到了路微楼,他是第一个说要娶她的人,此时却生死未卜,不知怎的她竟分外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