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然就得侍奉上面四位长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四个人压力很大的,现在年轻的小伙有几个负担得起这样的条件啊?所以都不敢跟小然相亲,因此见的都是一些比较不好的对象。”
秦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很淡薄的坐在角落里笑着,似乎很无奈。
韩遇的心骤然抽紧。
灯光流转。
苏淮面容上露出一丝怜悯,“这么听来,小秦然过得很辛苦啊。”
“其实还好啦。”苏倾吃了一颗草莓,声音轻轻,“人生中谁没点糟心事啊,但只要不放弃,就好了。”
秦然跟着点头,面容平静,“倾倾这话没错,你不用觉得我可怜,我相信,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而且我也不觉得多惨啊,比起城漂一族,我还算有栖息之所。”
闻言。
苏倾眼眸暗了一下,她就是城市中典型的城漂,前途一片黑暗,却仍然要咬牙坚持的那类。
韩遇这时候才发现秦然一直捏着手中的包。
肩膀也很不自然地僵硬着。
他微微低下头去。
视线的尽头。
秦然很拘谨地缩着腿。
他看着她略旧的平底鞋,又转头看了眼身边殷雪儿的鞋子,那双白皙的玉足上,踩着一双精致的镂空高跟,那么一刻,他竟然觉得殷雪儿的鞋子很刺眼。
他站了起来。
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四周一片倒吸声。
韩遇把秦然拉了起来,嗓音低沉而暗烈,“你跟我出来一下。”
秦然震惊地抬起头!
卡座鸦雀无声。
秦然看着韩遇,看着他的眼睛,即使很多年后,她依然会迷醉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仿佛就是倾倒的流墨,那么幽沉,那么深邃。
灯光定格。
秦然怔怔地说:“怎么了?”
“跟我出来就知道了。”
他过来拉她的手,隐隐有种心疼和强势和味道。
秦然身子僵住。
人已经被他带离了清吧,引来一阵阵惊呼和艳羡,所有女孩都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面露失望。
韩遇把她带到附近的百货商城。
“去挑点你喜欢的。”
他淡无起伏地在她身边说话。
秦然面前就是Valentino的店门。
散发着光的精致包包就摆放在玻璃橱窗里。
极致的奢华名贵。
秦然很沉默地看了一眼,怎么也迈不开脚步,杵在玻璃窗外面,说什么也不要再往前一步。
而后。
她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我不买。”
这些奢侈品,对女性都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可是,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里面的包包,一个至少好几万,而摆在橱窗里的这个镇店之宝,价格至少是几十万的。
韩遇眼眸微暗,冷漠道:“你要是不挑,我星期六就不会出席聚会。”
秦然微怔。
然后。
身子小幅度动了动。
慢慢转身,拿着属于她的包包,穿着属于她的鞋子,慢慢离开这个奢华名贵的百货商城。
“随便你。”
她冷淡的声音透过空气飘进耳里。
韩遇的脸孔有些扭曲。
快步走过去。
用力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似乎是经过了斟酌,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你放弃画画,是因为家庭的压力的么?”
空气中似有什么感情在发酵。
他心口痛得难以忍受。
望着前面那抹孤单清瘦的身影,心里舍不得她离开,于是,他顾不得众人的目光,把她抱在怀里,“告诉我,你为什么取光卡上的所有钱?是为了创业么?”
灯光打在她身上。
有一种孤零零的味道。
秦然的身子很冷。
被他拥在怀里。
脸色苍白。
“是不是?你告诉我。”环在她背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韩遇低头望着她,神情竟是那样的隐忍痛苦。
跟之前的冷漠和疏离完全不一样。
秦然抬起头。
视线好像一瞬间穿过他英俊的脸孔望见了他的灵魂。
那抹灵魂与五年前那个少年重叠。
那样那样的熟悉。
一瞬间震痛了她的心脏。
她的身子仿佛被什么重重的撞击了,眼底充满了委屈,屏着气息,颤声问他,“第四年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可是你没有回来……”
她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停顿了片刻。
又吸了一口气,委屈而控诉地望着他:“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做不离不弃的好朋友么?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他心口一震。
就像是被一打巨锤狠狠砸中,有撕裂般的疼痛。
他地下头。
紧紧拥抱住她。
那么一瞬间。
仿佛感到,空缺了多年的生命是满的。
完整的。
秦然在他怀里低声哭泣。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们。
韩遇摸着她的头。
很想把心里呼之欲出的话告诉她,可酸涩的情绪蔓延在心尖处,让他如鲠在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哭声渐渐平静下来,似乎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声音低沉都说,“先走,不要在这里。”
“嗯。”
淡淡的星光下。
两人坐在公园外边的条纹椅上。
空气很闷热。
但两人都没有想离开的意思,静静地望着对方,没有动作。
韩遇长久地望着她。
“现在可以说了么?这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秦然垂着头。
发丝掩盖住她大部分轮廓。
她怕自己会哭,不敢看着他,便将视线投在地面上,盯着自己的鞋子,声音轻若雾霭晚风,“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那天你出国发给我的信息我都收到了,我想给你打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上飞机了,手机关机了,后来,我就没在学校住了,大四的时候,因为要在家里照顾爸爸,我们就换了大一点的房子……”
“等等,你们搬家了?”韩遇打断她的话,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眉头紧紧的皱着。
“是,那个地方本来就是危楼,当时政府已经规划重建了,所以我们就搬到远一点的生活区居住,我们搬走后,那片房屋就全部被政府围起来了,改建成小区。”
“改建了?”
“嗯。”
韩遇默了片刻,瞳孔黯淡,“那你为什么换手机号码?就算手机被偷了也可以补卡卡号的啊,我给你打过电话的,总是打不进去,不是关机就是忙音。”
秦然低着头,“不是我想换号码,是因为我们住的那个地方没有移动信号波,不知道是因为政府改建,那片地区的信号被影响掉的,还是因为联通在那里建了分基地,他们建了一个好大的信号塔在那里,所以只要呆在那片地方,移动卡都是零格信号,用座机打去投诉也没用,叫移动的人过来看信号也没用,移动那边说他们无能为力,我们身为小老百姓的也没有办法,只能换联通卡了。”
韩遇闭了闭眼,“那卡上的钱?”
秦然看向他,声音着急,“我知道我没经过你同意取那个钱是错误的,可是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本来打算第四年你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你的,可是你没有回来,我找不到人商量,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十五,这个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再过一两年,等我存够了钱,我马上就还给你。”
她一脸的诚挚和认真。
真的,如果他现在跟她要这个钱,她还不起的,如果她还给他,她就会立刻破产,这一两年来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现在她的公司渐渐起步了,她相信一定会转好的,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还得起他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心里三个疑问都被解开了。
韩遇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有些庆幸一般暗暗叹了一口气,幸好她不是为了逃开他才这样做的,幸好是因为她遇到了政府改建,幸好是因为联通影响了信号,幸好是因为创业才取走了钱。
他感谢所有的幸好。
比起接受她不喜欢自己的误会,他更愿意接受这一切巧合的误会。
幸好。
她没有想忘记他。
幸好。
她真的等他了。
“这个钱,你不还也没有关系。”良久之后,他略带压抑地说,他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向她要回那些钱,他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想要知道自己日日夜夜追寻的答案背后到底是什么。
秦然面露惊诧,然后摇头,“不用的,你不用可怜我,这个钱我还是还得起的。”
韩遇不悦地抿住唇。
秦然想了想,抬起头,眼神中也有同样的追寻和疑问,“那么你呢?第四年的你毕业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回来?”
韩遇背脊有点僵硬。
本该由苏淮说出来的秘密,最终还是由他亲口说了出来。
“在美国第三年,我已经修完了所有课程,所以第四年的时候,我开始参与实习,我想知道,国外的医学系统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在导师的牵引下,进了华盛顿最好的医院……”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去。
他的瞳孔变得冰冷,“因为很努力去研究论文和实践,我创建了一个叫韩遇流的新手术方法,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是创始人,这个研究和手术方案在实践中从没出现失败过的个例,所以短短几个月,引发了世界医学界的热烈讨论,2010年,院长,也就是我的导师,让我在实践中录一个成功个例的录像,到时候带着录像和论文到世界研讨会上发表,导师告诉我,这个论文会轰动全球的,但与此同时,也引来了一些极端者的嫉妒,因为忙于提交论文,我忽略了危险,没有去注意到已经有一帮人盯上了我,录影那天,医院来了很多教授和院长,都是来观看这场精彩手术的,结果就在那场手术上,我第一次尝试了失败的滋味,而那个病人,也因此死掉了。”
秦然一怔。
韩遇低垂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就因为我一时的疏忽,就因为这种丑陋的争斗,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手术台上,事后,病人的家属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很愤怒,因此将我告上了法庭,这场医闹战,打了足足两三个月,耗心又耗神,导师见我的情绪低落走不出低谷,就推荐我到心里治疗中心去接受心理医生的开导。”
那就是他第四年的全部遭遇,从光芒万丈跌入事业谷底,加上他寄出去的明信片一直没用收到回音,打出的电话也如同石沉大海,他心里的压抑情绪似乎达到了最紧绷的顶峰,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似乎一瞬间断掉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导师怕一个绝顶天才会从此走向毁于灭亡,强行让他进入治疗中心接受开导,但他仍然不爱说话,沉浸在孤寂的世界里,似乎走不出来。
也不是没有思想的,就是什么都不想去思考,看着厚重的医术,一个专业词都记不进去,他从前都是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如今啊,事业跌入了低谷,心爱的人也远在远洋的彼岸,为钱抛弃了他。
后来,苏淮来华盛顿看过他几次,苏淮也出国留学了,不过他在纽约,两人在不同的地方,他每次过来,都会告诉他一些旧同学们的事情,其中也有秦然的消息的,他从空白变成了心伤,从心伤变成了失望,从失望到变成痛恨,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因为恨意太强烈,脑中的思绪又变得清晰了起来,又开始能看进医书了,开始可以讲话了,开始可以拿手术刀了。
然后。
他又从低谷慢慢走向了事业的巅峰,然而获得了巨大成功的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要回来,让她看看,他现在有多么优秀和完美。
听完这段话,秦然僵硬地看着他,喉咙哽咽嘶哑,“第五年的时候,你在治疗中心接受心里开导?”
韩遇深深地望着她。
点了头。
“可能从来没受过挫折,所以那么一刻,很难接受失败的结局吧。”
秦然胸口剧烈的起伏,又冷又热,一片闷重的疼痛。
风忽然变大了。
秦然紧紧抱住他。
漆黑的眼中渐渐有了水汽,双唇痛楚得没有一丝血色,“十五,对不起……”
“跟你没有关系,幸好,你没有真的想要逃开我。”
他的气息停留在她头顶上,克制住了心底里突如其来的绞痛,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太感动,幸好这一切都是误会,紧绷的心情一瞬间放松下来,他欣然地接受了这些误会。
秦然脸色煞白。
摇着头。
泪眼朦胧。
“我没有想要逃开,十五,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韩遇的身子猛地一颤。
夜色里。
他的声音轻轻的。
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期望。
似乎是耗尽了力气,缓慢问道:“既然你还在等我,我也在等你,那么,你可以回到我身边来吗?”
秦然的心忽然痛得要裂开!
她咬紧嘴唇,却怎么也摇不了头,想起他在国外所受的苦难,她都没能给他一句宽慰,就让他怀抱着满腔的失落和恨意,在低谷中沉默而孤独的行走。
“好……”
夜色里,她的声音静如回音,韩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影子斜映在街灯下,亲昵的叠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