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眉色飞舞，猛然提起徐长卿手里的宗主剑，一道宽大的苍青剑气垂天而落，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大鹏的羽翼，黑色的夜空瞬间被照的无比青亮。
“垂天翼！”
徐长卿一声惊呼，这式剑招在蜀山并不算什么精深剑招，任何一名蜀山弟子都能够随意修行，但是能做到像宁采臣如此的威力，哪怕是他都不可能做到。
垂天翼只是将精纯浩大的元气凝剑，随后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强势镇压对手，这式剑招注重的不是剑道修为，而是修行者本身所能运用的元气力量；
简而言之，越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这一式剑招的威力就越强，就像此时宁采臣一样，借助青天之力的浩然莫测，他随意斩出一剑都有屠妖灭魔的无上伟力。
轰隆！
三道墨龙直接撞在苍青羽翼之上，整座鬼楼都像是经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撞击，原本致密的墙壁上瞬时生出无数细微的裂痕，像是随时都要倒塌下去。
枉死城内，顿时生出无数道狂暴的涟漪，就像是一道道狂骤的飓风一样，无数建筑楼墙直接被碾压成粉碎。
黑山老妖面色微变，重重在鬼楼墙上一跺脚，一层漆黑如墨的妖魔元力顺着鬼楼扩散开来，原本剧烈摇晃的枉死城楼开始变的平静下来。
“天地无极，乾坤借剑！”
宁采臣得势不饶，无数苍青色的水滴从虚空坠落下来，极速在他身周汇聚，就像是一场风雨下的池塘一样，整座枉死城都像是被清洗了一遍，看起来变的透明了许多。
无数道苍青玉剑在他周围变的真实，就像是一条浩荡的青玉河流，这就是虚空借剑的最高境界，万剑长河！
看着眼前的剑道长河，黑山老妖深吸了一口气，一直揽着聂小倩的左手终于放开。
轰隆隆……
像是天倾地覆般，黑山老妖身子猛然变的无比高大，浓郁至极的妖魔元力从他身上扩散出去，整座鬼楼竟然开始疯狂的拔高起来。
鬼楼升高，万道剑河冲霄而上，凌厉的剑气几乎要撕破枉死城内的空间，无穷的妖魔元力还有青天之力肆意冲盈，宛如末世。
“黑山，你逃不掉！”
一道冰冷的声音像是春雷炸响，宁采臣脚踩剑河扶摇直上，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冷漠气息，之前那个翩翩书生再也不复。
仔细看去，宁采臣眼瞳深处满是苍青，不带丝毫感情波动，比起世间最凶戾的妖魔还要冷漠，那是视万物苍生皆为蝼蚁的淡漠，那是一种与生由来的高贵和崇高，就像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道。
徐长卿看着此时的宁采臣，猛然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道：“青天在上！”
砰砰砰！
剧烈的爆炸声响从高空传来，无数妖魔戾气像是阳光下的冰雪骤然消融，远不见高顶的鬼楼摇摇欲坠，无数瓦砾残块轰然坠落，那座鬼楼直接倒塌了。
两道身影从高空坠落，黑山老妖满身都是苍青剑孔，每一道剑孔都透射出凛冽的剑芒，就像是在他身上真的插了无数把苍青长剑。
聂小倩红妆染血，不是妖魔身上的浑浊气血，而是真正的鲜血，刺眼的红！
“妖孽，当诛！”宁采臣落在两人身前，神情冷漠，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灵，审判众生的天道。
“采臣！”
聂小倩凄厉的喊叫，口中不停咳着猩红的鲜血，满身红妆更加鲜艳。
她不知道为什么宁采臣变成这样，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宁采臣是否还是当初她爱的那个书生，她凄惨的叫着，眼瞳中止不住的泪痕，就像是最晶莹的玉石一样。
宁采臣一掌拍下，直接落在聂小倩头顶，凌厉的掌风几乎切断她的发髻，头上的血色藤枝瞬间化作齑粉，满头乌发倒卷横飞。
宁采臣眼神流露出一丝痛苦，满是苍青的眼瞳恢复几分黑亮，那是他的情感，对聂小倩矢志不渝的真情。
“采臣……采臣，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聂小倩泪痕不止，哪怕是反应再如何迟钝，都已经看出来宁采臣此时的不对，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
聂小倩一阵惊慌，因为她看到宁采臣眼眸深处的黑亮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陌生的苍青，他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始终开不出口。
“你想救他吗？”
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聂小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朝着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
儒袍似雪，冷眉成峰，好一个儒雅书生，聂小倩这样想着；
只是突然，她就不这样想了，因为这儒雅书生的相貌，居然和黑山老妖一模一样，甚至比起黑山老妖更要真实。
世间绝不可能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巧合，能够轻易进入枉死城内，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寻常书生。
聂小倩急忙回头看去，原本在她身旁的黑山老妖，在儒袍青年出现后，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是黑山老妖！”
儒袍青年笑了笑，道：“黑山老妖是我，但我不是黑山老妖。”
聂小倩一阵迷糊，根本不明白儒袍青年在说什么，但是她也不需要明白，她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情，儒袍青年到底有没有能力救活书生。
“你能救他？”
聂小倩不确定问道，眼神带着几分希冀还有惶恐，她害怕儒袍青年说出让她失望的话。
摇了摇头，儒袍青年道：“不是我能不能救他，而是你愿不愿救他！”
“我？”聂小倩更加迷糊了，她怎么可能，又有什么能力救书生。
“青天有道，妖魔同样有道！”
“什么意思？”
“宁采臣之所以拥有如此强的力量，是因为他被选作青天的载体，只有他的身体能够契合青天道灵的需求，青天需要借助宁采臣的身体来覆灭魔道！”
像是为让她更清楚知道，儒袍青年继续解释：“世人愿说青天在上，这青天指的其实就是人道，而世间阴阳相对，两极相生，有了人道，自然也就生出与之相对的魔道。”
“天道至高无上，通过人魔两道不断进化，人道昌盛，天道就让魔灭人间；魔道昌盛，天道就让猎妖师降妖除魔，而人道与魔道都想要摆脱天道，就必须吞噬彼此，才会有足够的力量去迎战天道。”
“蜀山本就是人道制造出来进攻魔道的工具，而万水千山无尽妖魔就是魔道的对应方法，这也是猎妖师和妖魔的来历。”
“这和采臣有什么关系！”聂小倩声色俱厉，管他什么天道人道，猎妖师还有妖魔，统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不仅和宁采臣有关系，也和你有关系，人道要借宁采臣覆灭魔道；而魔道为了不被人道吞噬，所以就有了你的诞生！”
说着，儒袍青年伸开掌心，一条幽黑晶亮的冥蛇盘握其中，无尽的妖魔罪孽气息从冥蛇身上散发出来，就像是聚集了人世间所有的罪孽一样。
“这就是魔道本源，魔道身化万千妖魔，每一只妖魔身上都带有魔道气运，天下间每一只妖魔都是魔道的一部分，现在都在这里了。”
“怎么可能，既然你说天下所有妖魔都带有魔道一丝气运，你又怎么敢说魔道本源都在这里了，万水千山潜伏无尽妖魔，那些妖魔难道不是魔道的一部分吗？”
笑了笑，儒袍青年道：“它们都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把它们都杀了，所以现在魔道就在我手中！”
聂小倩深情一变，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青年，只感觉心底无尽的发寒，天下所有妖魔，统合起来何止千万，居然被眼前这人全部杀了，怎么可能！
突然想起之前黑山老妖灭杀鬼面双君那一幕，聂小倩突然开口道：“那你呢？你是万水千山妖魔之主，岂不是占据魔道最大一部分气运，没有你的魔道本源，又怎能算是完整？”
“我说过了，我是黑山老妖，但是黑山老妖却不是我，刚才黑山老妖被青天道灵杀死，他身上的魔道气运自然流回魔道本源之内。”
聂小倩一阵沉默，虽然还是不理解儒袍青年的话，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儒袍青年的算计之中。
顿了顿，聂小倩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宁采臣是人道的灭魔手段，你就是魔道的反击力量，现在只要融合我手中的魔道本源，你就能带着魔道的力量去迎战人道。”
“为什么是我们？”聂小倩只感觉无比痛苦，两个相爱不渝的爱人，最后居然要生死相争，为什么会是这样。
叹了口气，儒袍青年朝着天空看了看，道：“这就是命，这是你们两人的命，此方轮回因你们而存在，自然也当由你们而终结！”
“如果我说不呢？”虽然听不明白儒袍青年的意思，但是她真的不想被宁采臣杀死或者亲手杀死宁采臣。
“那你就会被宁采臣杀死，然后集合人魔两道的全部力量的人道迎战天道，无论胜负这方世界都将不会存在，当然，还有你们曾经那份矢志不渝的恋情。”
“黑山老妖已死，我本可以抽身这方轮回世界，但想着还是留下些什么吧，也不算枉来一趟，选择的权利始终都在你，而不在我。”
儒袍青年说的很认真，聂小倩也知道他说的全是真的，选择权始终都在她手里，至于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与眼前这人没有关系了。
望着儒袍青年离去的背影，聂小倩眼眸闪烁一丝坚毅，看向面前的魔道本源还有面色痛苦的宁采臣，聂小倩眼中划破几道泪痕，她做出了选择。
天地沉沦，日月倒转，桑海化桑田，星河成流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和韩夜没有关系了，他走下枉死城，走出黑山，来到南郭镇，来到故事开始的起点，那个看似普通寻常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