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太阳也大,等林里的朝露干了李五更才去砍了两根竹子回来。屋后那片荒地他打算种菜用,可又怕三婶儿家的鸡啄食菜苗,就想编个围栏来把菜地围住。
学堂还未完全修葺好,云舒之也没甚可做的,闲着无聊就来帮忙了。可他又不会,便偷看李五更学师,做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性子虽慢,但他手脚却快,一块围栏不一会儿就编好了,兴冲冲地跑到李五更面前去。“可是这样的”
李五更压好手里的竹条,抬头一看,险些一条.子抽他身上,洞眼有拳头那么大,歪歪斜斜的立都立不起,强忍着说道:“云先生要不去村里转转,顺便跟村里的人熟悉熟悉。这些活累人,我来就好。”
“没事。”云舒之全然不知他的话里意思,也没觉得多累。“舒之以后要在此长住,多学学才是。”
李五更不语,他忍着怒意把栅栏接过来用力抖了两下,云舒之辛苦了半天才编好的东西便散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是该出去走走。”云舒之心虚不已,郑重其事道,袖子一甩,踱向门去。
“云先生记得早些回来吃饭就是。”李五更提醒他。
云舒之脚下一顿:“知晓了。”
捡起地上散落的竹条,李五更也是无可奈何。昨晚上这书生挑灯夜读,硬生生看书看到三更。这也没啥,当初李五更也这样,可他实在太聒噪了。看到这里,惊呼一句“好诗”,瞧到那处,感叹一声“绝妙”,李五更夜里睡得浅,被他吓醒好几回。
听说他还是个举人,放着官老爷不当非得来这个破村子,也不知他脑子里装的甚。
昨天的事李五更也在杨三水酒醒后去问了个大概,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杨三水说他发现孩子不见了原想出去找,可却莫名其妙睡着了,一觉醒来杨志恒又回来了。莫不是真的有鬼李五更越想越担心,下午就去将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陈老叔请来,让他给志恒驱驱邪气。
陈老叔先立筷子将是哪路鬼神定好,再把其请走,然后对着杨志恒低念几句,将手里的糯米洒向他,做完这些叮嘱杨三水道:“天黑了以后去外头烧些纸钱,这几天让志恒少出门。”
“麻烦老叔了。”杨三水谢道,“家里还有几两烧酒,您老人家就留着吃了晚饭再走,咱俩喝几杯。”
陈老叔倒也不客气,点头应下。杨三水没喝酒的时候还是挺好的,生怕自家儿子怎么了,提心吊胆地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想要说甚,杨志恒却后怕地退了几步躲到李五更身后,心知是自己有错,他讪讪地收回手。
李五更拉了拉杨志恒,示意他不要躲着。杨志恒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来,闷闷地喊:“爹。”
杨三水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僵持了半晌还是叹气进堂屋去了。
“去跟你爹说说话。”李五更推了杨志恒一步。杨志恒委屈得很,脚生了根扎进地里,默不作声。李五更晓得他心里有疙瘩,便好言好语跟他说:“你爹也算是认错了,下回他再这样叔就收拾他,只这一回,你跟他说几句罢。昨晚你在我那儿睡着了,还是你爹把你背回来的,他就是喝多了脑子不好使,你莫要跟他计较。”
“嗯”杨志恒应道,这才慢吞吞地进去。
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李五更便回去做饭。驱邪要请鬼神,小孩子阳气弱不能在场,故何宝云这一下午都在家里呆着。刚一踏进大门,李五更就瞧见了云舒之,他正坐在门槛上跟何宝云讲话。
“那孙猴子取得真经以后便回了花果山,又变成了一块石头。经过上万年的风吹日晒,大石被打磨成圆润的玉石,被一路过的僧人捡了去。僧人在玉石上刻好字,再将它赠给了贾府的公子贾宝玉”
李五更站在旁边越听越觉得好笑,这人还是教书先生,把书乱编一通竟脸不红心不跳的。见何宝云听得入神他也不去打断,捡了两个包好的大头菜去弄。
年前时收了不少的大头菜,新鲜的时候也吃不了那么多,李五更就把它晒焉了后拿来腌咸菜。将大头菜里面切成块,撒上辣椒和盐,再用线包好放在通风的地方,便能两三个月都不会坏。
把线取了,将大头菜切成薄片铺在碗底,热油一淋,滋啦一声响顿时香味扑鼻。外头的云舒之鼻头耸动,循着味儿进来。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用手拈了一块进嘴,咂巴两下,“有点辣。”
隔那么远都能闻到,这人是狗鼻子不成李五更把碗端开以防他再吃,道:“辣才好下饭。”
“下回少放点,又辣又咸,吃了就想喝水。”云舒之指派道。
李五更不乐意了,他觉得味道正适合,这教书的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辣的街上有。”
他的意思是再挑三拣四就自己上街买,没想到云舒之没听懂,反倒点点头:“那你记得买。”说罢趁着李五更不注意又拈了一块。
“三百文可不够,先生记得加钱。”李五更道,有钱莫说咸菜了,就是燕窝鱼翅他也能买来。每天就十文钱,亏他敢说
云舒之不解,纠正他:“三百文不是三两吗”
锅铲碰地掉进锅里,李五更眼前一阵黑,艰难开口:“三两”
云舒之回道:“来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啊,住两年,每月三两,一次付清。”
“你把银子都给赵五了”
“村长帮我找住处,自然得先交给他。”云舒之不懂他这痛心疾首的样子是为何,实话实说。
“好好”李五更恨不得弄死他俩,但又不能说甚,怪不得赵五那老东西这么急着让他签字,白纸黑字已成定局,两人这是合起来欺负他
云舒之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么气做甚。”
李五更皮笑肉不笑:“没气,我这是高兴的。先生花了这么多钱,以后可不能亏待了你。”
“不用刻意弄这些,我跟你们吃便是。”云舒之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背后生寒,不太自在。他四下望了望,觉得更冷了。
“云先生读了几年书”李五更端好饭菜出去,边走边问。
云舒之满腹疑团:“十年寒窗苦,成名天下知,自然是二十一年。”
“你贵庚”
“二十有四。”
“那就是三岁知书。”李五更瞄了他一眼,悠悠道,“以后先生若是想借住,直接来找我便可,也省得耽误你看书的时间。”
云舒之茅塞顿开,惊道:“也是,懒得麻烦村长到处帮我找”
“嗯。”李五更回他,忽然停住,“孙悟空跟贾宝玉没甚关系,云先生下回不要又记混了。”
云舒之一怔,支支吾吾道:“唔这两天没睡好,头、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