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止步自问,而今所剩何愿,曰无,都不必了。
———木心
07
到达边州市的时候,恰好一点十五。
天气晴朗,出站的时候,江渚抬头看了眼太阳高挂在空中,周围散发着光晕,一圈圈放大。
直接站外叫了出租车,直奔家里。
一路上听司机大叔操着边州市的本土话唠嗑,是不是在外工作回来的啊?做什么的啊?边州市这几年变化还挺大的,噼里啪啦的。
不觉厌烦,只觉亲切。
人呢,对于较熟悉的人或事物,心理上总会不自觉的出现偏袒情绪。
江渚家在三楼,是老房子了,一直都没有电梯。江渚想着让江母换个房子,带电梯的,上下楼也方便。可江母一直觉得老房子住的都有感情了,里面每一分一厘都是对于这个家的回忆,不愿意换。
江渚爬上三楼,有点气喘,感觉这换房子或者把江母接到海城去住事不宜迟了。
原本打算直接拿包里的钥匙开门,江母就突然从里面就把门开开了。话说起来,这钥匙还是当初江渚离家的时候,江母亲自给配的。她说是担心江渚突然回家没钥匙进不去门。
“妈,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江渚边说边进门,对着江母笑得有些傻气。
江母接过江渚手里的包,眼睛里带了点笑,似是觉得江渚这问话单纯极了。
“我算着时间你就该到家了,又听楼梯间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就知道是你。天天走路没个正行。”
江渚听江母这样说,吐吐舌头,“瞧您说的,我走路挺好的啊,怎么到您嘴里,就成每个正行了?”
心里却是暗搓搓想,这老房子隔音果然不太好。
江母睨了江渚一眼,笑骂道,“我生出来的闺女还能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子?”
江渚摆摆手,装作告饶的样子,“好好好,我的亲妈,您闺女现在饿了,您知道不?走走走,咱们去买菜去.”
江母往厨房里拐了,边往后对江渚说:“你这孩子,天天回来就喊饿。来吃吧,都给你做好了。”
江渚抬脚跟进去,看到饭桌上整整齐齐摆着的饭菜的时候,突然泪目。红烧肉,醋溜土豆丝,小炒鸡,还有冬瓜排骨汤,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
每一样做起来都不算特别容易,可每一样都做了。
仔细想想,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就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江母要去菜市场买菜,又要回来处理食材,然后炒啊煮啊蒸啊,才有她现在眼前摆着的热菜热汤。
“发什么愣啊,不是说饿了?快过来吃。汤在锅里一直煨着,趁热喝。”
江母摆好了筷子,见江渚还站着发呆,招呼她赶紧吃。
江渚先去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默默拉开江母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酸酸的,脆脆的。
热乎的饭菜进了肚,内心不禁满足的喟叹一声,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端起江母给盛好的汤,轻轻呼出一口气,吹走上面的热气,嘟囔一句。
“不是说好了回来陪您一块买菜的嘛。”又是自己忙碌着。
末了,犹自感觉回来让她受累了,心上愈发沉重。
江母又往江渚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想着你回来就得饿了,就先买菜了。怎么?要是真想和我一起去,明天起早点,咱们去远点的菜市场买新鲜的。”
江渚朝着江母皱皱鼻子,没说话,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两人一时都无言。
江母也在吃饭,江渚猜想估计是做好饭菜中午就等她了,一直没吃。心里有些涩,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从此凡有爱处
便有船,有岸,有伞
复有雨。且无论其为
昨日,今日,明日”
周梦蝶《约会》一书中的这话,用来形容江渚的感受再贴切不过。
家因爱成巢,它是避风的港湾,供你停歇;它又是此岸,是你的出发点,遥遥看你漂向彼岸;它又是雨天的一把伞,让冰冷和湿意都打不到你,还你温暖。
且,不论何时,包容你原谅你鼓励你呵护你。
*****
吃过饭都两点半了,江渚抢在江母前把锅碗瓢盆类的给刷了刷。
“你这趟回来勤快了呀。”
江母这话传到江渚耳朵里,让人听起来有些无措,不知是夸奖还是反语。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间不勤快了。”
江母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没接话。
江渚一时无语,这亲妈还能表现的再嫌弃点不?
坐在沙发上,江渚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和江母闲闲说着有的没的。两人也不觉得话题无趣觉得尴尬,想起来就聊,想不起来就看电视。
“坐车真累。”这是江渚。
“才三个小时就累了?你试试火车。”这是江母。
一把刀子插在江渚心间,这聊天是接不下去了。
扎心了,老铁。
“我要是能像闪电侠就好了,几个闪身就从海城跑回来了。”末了又叹息一句,“哎呀,想想就爽。”
一边想一边有些为自己的想法洋洋自得,不由自主哼起了,“就是这个feel,倍儿爽!”
江母自顾自的把手里的橘子剥干净,往嘴里塞了一瓣儿,听江渚这样说,面无表情地抬头,而后张嘴,“白日做梦。”
嘿,这是亲妈吗?刚才给做饭的亲妈去哪了?
可就是这样,也觉得好。
整个下午就窝在沙发里,和江母絮絮叨叨的过去了。回到家里,就不觉得内心空落落的,感觉给自己的心找到了安歇之处。
阳光偶尔透进来,琐粹而温暖,让人不自觉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到了傍晚,江渚陪着江母晚饭后散步。
小区里都是熟人,碰到了就停下来一个个打招呼。看着这一张张热情的脸庞还觉得生活也有点儿子热气。
如果这些邻居不是以下的画风,江渚可能会更喜欢。
楼上的李大妈:
哎呀!小渚回来了?
(此处加上左顾右盼的动作)男朋友呢?
什么?还是单身啊?
这怎么行呢,可得抓紧啊,马上也老大不小了。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对,对,就是我那外甥。
江渚面上还是保持微笑,要知道李大妈的外甥,那个秃头,还真是一言难尽……
楼下的王阿姨:
哎呀!这是小渚吧?有阵子没见了。
哎,真好,就是瘦的一把骨头。
(此处有招呼自己狗狗的动作)得多吃点啊,你看我家小黑当年也是瘦,没来我家三个月我就给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江渚面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王阿姨,你家的小黑浑身都是黑毛,你告诉我,怎么就能给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隔壁的张婶婶:
哎呀!小渚回来了?
(此处有抱孙子的动作)还没谈朋友啊?
那可抓紧啊,你这可晚了好几步呀!
江渚伸手捏了把张婶怀里婴儿的小脸蛋,手感滑腻顺爽。
一边听人唠叨,一边暗自深呼吸,嘴角可疑的抽动了两下。看在小宝宝这么可爱的份上,算了。
散完步回来的时候,江渚步履匆匆,身影可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这怂样一直被江母看在眼里,“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渚不明白江母这样说是何意。
江母伸手屈指敲了下江渚的脑袋,把后半句给补全乎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有本事下次就把男朋友带回来给我看看。”
江渚心上浮现出一人的身影,可这人一走便是七年音讯全无。摇摇头,暗示自己不要再想了,似是这样就能把人从脑中甩出去一样。
江母见江渚这样的神色,几分苦涩,几许恍惚,谁没有年轻过?当下也是明白自家姑娘尘缘未了,心愿未解,急也急不来。
又知她的性格,在她面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遂不再多言。
一天坐车下来,是真的有些累了。
强自忍住睡意,码了一章存稿发出去。
文里的男女主正值互相表白阶段,女主才知男主原来暗恋自己多年。
时下写着写着,生出几分感慨,又想到昨晚大神最后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觉得这就是一张屡不清楚的网。
自己犹如网中被捕的鱼,鱼鳍卡在网上,前进不了,后退也是不行,只能等待着“躺在砧板上”的命运。
微信叮咚一声响。
“到家了?”
江渚心上一颤,你看,鱼饵又来了,还是变着法儿的勾着人,诱着人,牵着人。
若今日江母问出口,感情生活为何还没有个圆满落幕。
她大抵会说,等的人没有来,无甚所愿了。
只可惜了这鱼饵,着实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