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天地间仿佛又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这样的暴雨已经连下了十几天,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天气也急剧转寒,冷得异常,根本不像是初秋,倒像是身处寒冬腊月。
这般恶劣的天气,即使是青天白日,在这样一条贯通南北的大官道上,也瞧不见一个行人,无休止的暴雨使路况变得格外糟糕,简直寸步难行。
世间并没有绝对的事情,即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也不例外。
那狂风暴雨依然肆虐不休,远处却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竟连这般狂暴的雨声也遮蔽不住。如此泥泞不堪的道路,此人来势居然如此之急,策马之术实在了得,想来也必有要紧之事。
马蹄声渐近,不过片刻,一人一马急速赶来。伸手不见五指,自然瞧不清那人面貌。
正在此时,黑漆漆的天幕中突然闪过一道迅疾的电光,天地间顿时一片通明。耀眼的白光正照在那人身上,清楚的映射出来人相貌,就连眉毛胡须都纤毫毕现。只见那人头戴斗篷,身着蓑衣,腰间悬一柄三尺长剑,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玉面微须,凤眼修眉,仪表堂堂,一脸正气,令人肃然起敬。
轰隆隆的雷声随即传来,也恰在那中年人头顶轰然一声爆响,震耳欲聋。那中年人面色不变,可胯下的马儿却吃不住这等天威,一声长嘶,前蹄掀起,几乎人立起来。
那中年人显然没有料到这等变故,猝不及防,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他忙勒紧缰绳,两腿一夹,施展千斤坠的重身法,将失控的马儿牢牢钉在原地。
就在此刻,陡生变故!
四五丈远处,一道雪亮的白光突然爆起,迅如闪电,朝那中年人电射而去!
中年人正全力控制胯下马驹,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有如此变故,待到发现,已是躲闪不及,只见白光一闪,已逼至胸前!
饶是他武功绝顶,此刻也万万逃脱不了白光透体的厄运,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无可奈何之意,暗暗叹了口气:“刘老弟,只怕我不能来帮你了。”双眼一闭,不做任何反抗。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眼看那中年人难逃劫数,老天却偏不让刺杀之人如意。那马儿本已被中年人制服,偏偏此时中年人泄了气,胯下的马儿一声长嘶,竟将那人掀翻下来,如飞般狂奔而去。
刺杀之人显然对出手的时间、方位都已做过精确计算,对自己这一剑信心十足,丝毫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那道白光在中年人前胸划开一道深达寸许、长约一尺的口子,虽然鲜血淋漓,可终究没有将那中年人置于死地。
中年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浑身溅满泥水。那中剑的一瞬间,他只觉胸前冰凉,浑身陡然剧震,竟仿佛被电击一样,浑身麻痹,不能动弹。好半晌才缓缓恢复,可全身上下仍是酸软无比,心中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愤怒。
来人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愣在原地,并没有立刻痛下杀手,这让中年人得到了喘息的时机,他大喝一声:“天雷剑!你是天雷杀手!”声音里充满了惊奇诧异。
中年人暗道:“江湖传闻,这天雷杀手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杀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剑下亡魂不计其数,实是杀人如麻,罪大恶极,乃是江湖中人人害怕的夺命瘟神,想不到竟然让自己给碰到,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想到此处,不禁轻叹了口气。
来人一声不吭,黑暗中只见剑光一闪,雪亮如银,电射向中年人。
中年人晓得此剑厉害,虽然长剑在手,却不敢与来人白光相交,只是一味躲闪,不时反击。可他毕竟身负重伤,又为天雷剑特有威力所制,一身功力十成剩不下一半。
他晓得天雷剑的利害,知道此剑十分怪异,不仅锋利坚韧,而且剑上带有神秘力量,如果与对手兵器相交,就能够沿着对手兵器将对手麻痹,那种感觉就像被电击一样,虽然威力远逊真正的雷电,但给人的感觉却极为相似。
这杀手本身就是世间绝顶的刺客,即使他毫发无伤也万万不敢有丝毫轻视,此时身负重伤,又忌惮这天雷剑威力,虽然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但此刻竟是被来人逼得没有还手之力。
黑暗之中,比的是冷静沉着,一旦交上手,又是勇猛者占据上风。此刻他步步退让,如何能够抵住对手猛攻?
那杀手显然对这道理心知肚明,手中又握有天下无双的天雷剑,只瞧见无数道白光盘旋飞舞,将那中年人团团围住。那般瓢泼雨势,竟也无法穿透那蒙蒙白光,似乎中年人败退只是迟早之事。
中年人眼见处于劣势,心知这样下去必败无疑,暗自叹气:“罢了,罢了!”口中猛地发出一声天雷般的怒喝,双眼突然爆射出闪电般的光芒,手中长剑电射飞出,双掌仿佛两座山门向前平的推出,一道无与伦比的雄浑劲气排山倒海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此刻他舍剑用掌,已是拼命之举,是想要凭借自己深厚的内力将对手一击致命。
来人显然吃不住他如此雄浑的内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噔噔噔连退数步。中年人面露微笑,双掌仍是毫无花巧的平平推出,掌法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蕴含的力道若是打得实了,足可将来人打得粉身碎骨。
此时,他已试出这天雷杀手武功虽然不弱,但若论功力,比起自己还是远有不如,只是那柄奇异的天雷剑却让自己颇为忌惮。
谁知那刺客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站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面对如此开石裂碑的掌力居然不躲不闪。眼见那雄浑无匹的掌力就要在他胸前印下,此时中年人与那人近在咫尺,一双虎目目光如炬,瞧得仔仔细细,那刺客身上穿着一套滑溜溜的防水皮具,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竟是个出奇俊秀的少年,此刻面色苍白无比,一双有若点漆的眸子熠熠闪亮。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天雷杀手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他心中顿生不忍,手腕一偏,这一掌便向那少年左肩上印去。然而就在此刻,他却发现那少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神情,心中暗叫不妙,只觉腹部一凉,低头一看,那柄雪白的天雷剑已深深的**了他的小腹!
与此同时,传来几下咔嚓响声,那少年左肩上也重重挨了一掌,肩骨被击成数截,饶是少年远胜于常人的忍耐力,也不禁疼得脸上直冒冷汗。
那少年知道他生性仁慈,绝不会杀害没有反抗之力的人,所以故意装作不动,任由他掌力及身。中年人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将掌力偏出,却料想不到这竟然是那少年的圈套,趁他不备偷袭得手。
盯着中年人慢慢倒下的身躯,少年人眼中流露出的些许兴奋也渐渐变为萧索,口中喃喃道:“吴天正,天下第一大侠,果然与他人不同。你虽死于我手,却是我杀过的人中唯一敬佩之人。”
他轻轻将天雷剑收入鞘中,右手抚着左肩,脸色一如往常苍白无比,心中却是暗暗怀疑,自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真是为了要报答师恩?
师父的养育之恩和授艺之恩当然要报,可是自己就要完全听从师父的吩咐,为了满足师父无止境的贪欲而不停杀人吗?
从两年前开始,为了赚取黄金白银,师父就命令自己一干师兄弟做起了杀手勾当,不论是非善恶,只要出得起钱,就要替他们去杀人。
天资聪颖,加上后天的努力勤奋,很快自己的武功就远远超过其他师兄弟,赢得了师父的喜爱,将那柄代表天雷门掌门地位的天雷剑交给了自己。武功越高,自己的任务也就越多,杀的人也就越多。
自以为杀了这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是今天杀了吴天正,却让自己心中升起了疑问:“我为什么而活?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接到刺杀吴天正的任务开始,就对这个人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所有的调查都让自己对这位素昧蒙面的天下第一大侠产生了好感。传说中这人乐善好施,形侠仗义,打抱不平。对朋友两肋插刀,极尽义气;对敌人也是以规劝为主,极少下杀手。
今天交手中所发生的一切,正是自己和师父在花了半个月工夫研究之后,得出的对付吴天正的最佳方案。吴天正果然上了当,这代价就是他自己的性命,然而在发现他临死之前,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并不是对自己的怨恨,而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少年明白他的遗憾,在调查中他就了解到吴天正星夜赶路的原因,就是为了赶去苗疆搭救他的好朋友刘长青。
大雨滂沱,很快将地上的鲜血冲刷得干干净净,可是,却洗不清少年心头的疑问。成功刺杀天下第一高手,并没有让他感到骄傲自豪,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