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在皇宫西南角上,临着悠悠湖水,却因着地势终年潮湿。这里也是大多宫女太监的居所。
我去的那个清早,是怡妃宫里掌事的太监带去的。那浣衣局的主事姑姑一见到这个张姓太监,立刻堆上了谄媚的笑意,连连招呼着,我看了看四周,一队宫女一字排开,手上利落得搓洗着大盆的衣裳。我知道,这里洗的不会是那些得宠主位的华服,只是一些低等妃子甚至宫女的衣裳。
不由摊开了双手,那上面早因在民间的日子里做的家务活摩出颗颗茧子,虽细小,却也是硬实一块。微微摩挲着,心却不悔那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知秋姑姑,这是谢娘,怡妃娘娘特意交待了,要好生的对待。”张太监对着那姑姑指了指我说到。
“敢问张总管,这谢娘是怡妃娘娘的。。。”知秋眼睛瞥看着我,略低了声音问到。
“是娘娘的家奴之女。”张总管口气中有着傲慢。那知秋飞快得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面上的面纱久久停留,满是好奇与疑惑。
“戴着面纱。。。这。。。”她踟蹰得说着,张总管看了我一眼,正欲开口,我上前一步眼含谦卑的笑意:“姑姑,早前谢娘住的地方走水,面上被毁了,好在主子怜惜没有将我送出去,为了不吓到别人特允谢娘戴上面纱。”
知秋看了看我,她的眼睛如清浅的池塘,不过毕竟是在这宫里数十年的老姑姑了,也是深知这后宫的机关的。
“张总管,你知道,来这里,是要内务府的命令的。”她做出一脸的为难,可是,在她闪烁着精光的眼神中,我知道,这只是装出的神情。
“这可是怡妃娘娘的意思。”张总管也是知道知秋的意思,不过他提高了嗓音说到,那声音尖细,我差点笑出来,好在有面纱的遮挡,又将目光别开去。不过余光分明看见,张总管说话间将一银光灿灿的东西塞进了知秋的手中。
我心中是对怡妃的感激,不过却想,这知秋。。。真是污了这如诗的名。
“那就交给知秋姑姑了。”张总管说完走到我的面前:“谢娘,怡主子要我再三嘱咐你,可要小心做事了。”
我蔚然一笑:“多谢张公公提醒。谢娘知道了。”
“张总管还走好。”知秋脸上甜腻的笑容在张总管一个转身之后消失下去,她转向我,已是一幅不屑又盛气凌人的表情:“跟我来吧。”
之后的一个月中,我都是安静得呆在浣衣局里,每日不过是浆洗些宫女们的衣裳,活虽累,可终究是自由许多。和那些其他的浣衣女一样住在一间大屋中,好在天气渐暖,倒也不怕寒冷。我总是睡在最边角的位置,夜半无语时透过简单的木头窗棱看着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耳边除了虫鸣声,时不时还会传来某个宫女打鼾的声音,心思在这样的时刻平静安和,总是回忆起在黄家村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争斗,没有担忧。。。。。。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在浣衣局里我收获最大的,是能在洗衣的同时听到那些后宫中流传的种种传闻。夸大也好,虚构也罢,总还是能从中发现许多真实的。
知秋人很是严格,对手下这些浣衣婢也总是摆出管事的架子,常欺负一些女子。其实,她也只是掌管着浣洗低等妃子宫女衣物的这些浣衣婢,其他负责妃子衣物的另有宫女和姑姑,住在一墙之隔的旁院之中。
“都给我好好的洗着!”知秋走在一排浣衣婢中大声嚷着,带着傲慢的神情,时不时皱眉低下身子查看挑出些毛病。春光渐浓起来,空气里隐约有了炎热的气息。手虽一直浸泡在冰水之中,可是身上还是因着浣洗了一上午而大汗淋淋。
“谢娘,你这里根本没有用力搓洗,重新洗过。”知秋手上拿着一件我早前洗好挂出的碧罗裙,指着一处污渍对我说道,口气很是粗暴。
我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那是尘土沾湿了附在上面的。我洗时很是用心,毕竟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如若不是掉落在地,根本不会是我没有洗干净的原因。心中知道知秋有些针对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样的情况并非一次两次了。
默默得接过沉在面前的大水盆中,知秋冷冷笑着嘲讽得提高声音说:“我们这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来的。有些人,不要以为自己和娘娘有关系就怠工起来。”她的声音一下下击在我的心上,我只是抱了淡然的一笑,周围有窃窃的声音和轻微的笑声传来,我装作没有听见,深低了头使劲搓洗着手上一件烟罗裙。
知秋见我并不搭理她,她的话对我也毫无影响,在我面前站了片刻,终是走开了。
我看着她半旧的银灰的绣鞋远去,轻浅得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