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东胜神州的南面的门户,河洛每年到八月份平日里死水般的平静便被涤荡一空,变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往前推溯三十年,河洛只是一座无人过问的小城,于东胜神州而言这座城渺小到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但三十年前拜剑红楼分部落户此地后这座小城便好像鲤鱼一下子跳过了龙门,每年八月拜剑红楼的太虚炉名剑问世之际各地的用剑名家便纷至沓来,为了一堵红楼名剑风采他们不惜快马重金,连夜赶路。
而今年的河洛来客比之往年有增无减,因为这一个八月拜剑红楼每十年一次的弟子选招与每年一次的剑茶会恰好重合,故而这才七月城内的客栈,酒楼便都已经宾朋满座,许多远道而来的富家子弟花重金竟也难以找到寄宿之处。
河洛北街的太白楼更是一大早就排满了队,想要到拜入红楼的少年子弟捧着钱袋子就等着订房安住,然后多方打点,就等着拜剑红楼开楼的那一天,饶是如此也是僧多粥少,能订到客房的不过十之三四。
“陆鸿,要不咱们把客房租给别人,今晚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宿吧”,
太白楼中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狡黠地道,他身穿青衫,头戴儒冠,相貌清秀,只是一双眼睛却贼溜溜地乱转,与一般读书人的儒雅风范相去甚远。
其实倒也怪不得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拜剑红楼历来招收弟子都是女多男少,与其他宗派的阳盛阴衰殊为不同,故而来此拜山求剑的人中不少都是来自南方烟水之地的秀丽少女,娉娉婷婷,袅袅娜娜,此时的太白楼亦是女多男少,在杏花村只管闷头读书的李秋实李秀才自然与圣贤书中所说的柳下惠相去甚远,也就不去管那女色误人,放肆地欣赏这里的莺莺燕燕。
他身旁坐着的却是一个比他还要年轻些的青年,青色长衣罩着内衬的绸布衫,身后背着三口剑,剑柄分别是红,白,灰三色,剑鞘和剑柄上都贴着金色的符封,剑意圆融通和,与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从容气度霎是合拍。
他眉眼柔和,脸上透着一点慵懒,笑了一笑没有理会这个负责照顾自己的酸秀才,眉毛挑起瞥了一眼对面的道人,那灰白袍的年轻道士正将手中的古币一枚枚摆在桌上,俯拾之间脸上蒙着一层戾气。
三人一同从杏花村来到这河洛小城,陆鸿总是不明白,这位名叫云雀的道士为什么年纪轻轻却有这许多的烦恼,一路上居然没见他露出过一次笑脸,倒是途径大胜关时遇到剪径的马匪时,他袍袖一展间取下十二颗头颅时,两点鲜血落在他脸上时有过一丝狞笑。
见陆鸿不搭理自己,李秋实又问道:“陆鸿,松叶林的那场剑斗,到底是谁赢了?”,
陆鸿笑道:“你说呢?”,
李秋实凑近了笑道:“那自然是你赢了,我更想知道你用了多少招?”,
陆鸿竖起两根手指。
“两百招?”,
刘秋实问道。
陆鸿摇了摇头。
“包老板,还有席位吗?”,
便在这时,一袭红衫走进太白楼,随后又有两名身背长剑的红衣青年走了进来,三人服饰一模一样,俱是胸口绣了一柄小剑的红衫。
拜剑红楼的弟子。
这三人甫一进入原本嘈杂的太白楼声音便小了一半,众人俱都认出那绣剑红衫正是拜剑红楼的弟子服饰,许多少男少女放着万贯家财,一方倾权不要却千里迢迢赶来河洛,为的就是能够拜进红楼,一心炼气求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以剑破道,求得长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拜剑红楼的弟子,心里怎能不艳羡?
一时之间太白楼的声音又小了几分,连一些羞涩的少女也不免朝风神如玉的拜剑红楼弟子偷偷看了几眼。
“当然,当然,您们是仙门子弟,甭管什么时候来也不能少了你们的席位不是”,
满脸油光的矮胖老板慌忙迎了出来,殷勤地将三人往里请,拉开屏风,果然留了一桌席位。
众人不禁又是羡慕几分,别人一大早就排队,还要花费重金才能得一桌席位,一间客房,拜剑红楼的弟子却不用费吹灰之力,红楼在河洛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大概这便是修界之人与凡人的区别吧,拜入仙门可就意味着一只脚踏在了长生路上,凡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三名红楼弟子亦很是得意,为首的那人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对不时投来的艳羡目光很是受用,放下剑拂衣落座道:“师弟,听说这次招选不同于上次,南方固然来了些小有名气的人,譬如杏花村有‘剑道小宗师’之称的陆鸿,烟水之地小有名气的程瑶珈,北方有几位来头却更大,秦国始皇帝的胞弟公子成蛟,号称‘帝国第一剑客’,很是了得,傲来国境剑师裴文,乃是其国内剑道魁首,其余要拜进红楼得人更是多如牛毛,不可胜数,却不知谁能得偿所愿,又不知哪一位能成为这一代的首席弟子了”,
众人原本已经收回目光,听他突然谈到这个话题俱又将目光转向他,毕竟他们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拜剑红楼弟子选招之事了,这三人身为红楼弟子,当然会有一番见地。
陆鸿听到他们提及自己的名字也是微微一笑。
三人心里亦是畅慰,见几名颇有姿色的少女往这边偷瞄过来心里更是暗喜,三人中除了为首的陈玄外在拜进红楼之前俱是家世一般,全凭天资和仙缘才得以过关斩将,得以进入红楼,在那之前不过是寻常书生,哪有女子对他们另眼相看?
此时身为红楼弟子,身份却立时高贵了许多,想起这次任务结束,回到红楼回复师命后又要闭关修炼,何不趁这个机会留下一些风流快活?
坐在陈玄身旁的清秀少年有心显弄,笑道:“陈师兄,要我说这一代的首席大弟子之位非.....”,
“什么,两招?”,
就在这时李秋实的声音突兀而起,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此时太白楼内众人都在凝神听陈玄等人说话,他的声音一下子就盖住了那名红楼弟子的话音。
众人不禁皱起眉头。
李秋实不禁觉得尴尬,对着众人歉然一笑,转头压低了声音又问陆鸿道:“你真的两招就打败了拿鬼头刀的刀客和那个杀人如麻的琴女?”,
陆鸿点了点头,道:“拿鬼头刀的刀客是金刚门的叛徒,法号戒色”,
“金刚门....”,李秋实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边陈玄的师弟见他是无心之失也便继续道:“依我看,这一代的首席大弟子之位非公子成蛟莫.....”,
“金刚门叛徒,天啊,那不已经是修界的人了?”,
他还没说完,李秋实便又咋呼一声,原本停在陈玄三人身上的目光复又转来,一时间陈玄师弟只觉得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两次被打断,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在这么多姑娘面前丢了面子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再看一脸歉然的李秋实只觉得其面目无比可憎,当下冷哼一声袍袖一拂,桌上的酒杯“呼”地一声往他面上飞去,他在红楼学剑十年,这以气御物的术法原本不是他所擅长,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修界的术法,凡人怎能避得过?他也不是有心要伤李秋实,但想着打得他头破血流出一口恶气就好。
然而那酒杯刚到李秋实面部两尺之外,一声“叮咚”便即响起,那酒杯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落了下来,一点若有似无的银芒透出,稳稳地托住酒杯。
陆鸿瞥了三人一眼,二指斜伸,那酒杯便顺着指尖透出的银芒滑落到他手心。
“剑气....”,
陈玄心中蓦地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