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崖霜的揣测一点都没错,况青梧亲自出马勾引秋金珠,确实是乐山先生的手笔。
此刻,刚刚回到别院的况青梧,正亲手给乐山先生奉上茶水:“这些日子有劳先生了!”
“事情如何?”乐山先生漫不经心的接过茶水呷了。,问。
况青梧早已习惯他的冷漠与傲气,此刻也不以为忤,微笑着描述了一遍行宫里的经历,道:“出宫前,太后特意派了一名宫女在路上等候,再三叮嘱青梧不要忘记皇后到前答应她的事。”
这个不用他讲,乐山先生也知道他承诺了谷太后什么:无非是在常平公主与宁泰郡主之间的真正选择——先一步进宫去跟谷太后坦白,求得太后的原谅与维护,本也是乐山先生给他出的主意。
略作沉吟,乐山先生道:“如今不能把太后得罪死了,所以现在要办的就是宁泰郡主这件事,你打算如何?”
况青梧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区区一个郡主,只要引出了秋静澜,以西河王府现在的防卫,随便派个人……”
“这样你的名声怎么办?”乐山先生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前脚才迫于舆论许诺娶她,跟着她就被暗杀——你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就算天下人都是傻子,你以为皇后那班人会不这么引导谣言吗?!这样岂不是现成给秋静澜送口实!如此引他现身的意义何在!”
况青梧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满面尴尬却不敢发作,赔笑道:“还请先生指点!”
“西河王府至今未立世子,那杨王妃虽然是宁泰郡主的生身之母,却还有个嫡子的!”乐山先生冷笑着道“我把话说到这儿,你若还是想不明白,以后也别来问我了!”
“让杨王妃亲自动手,用秋金珠换取秋寅之的世子位?!”况青梧并非愚笨,不过是阅历放在那里,远没有乐山先生来得老辣,此刻被一点拨却也想到,不由眼睛一亮:确实,这法子不但能够解决他的麻烦,而且更隐蔽更无后患!
毕竟谁能想到杨王妃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呢?
况青梧也不担心杨王妃拒绝——如果没有这件交易,秋寅之基本上是跟世子位没关系了,以杨王妃跟庶子们的关系,她的亲生儿子做不成西河王,母子两个的下场可想而知!
牺牲一个给自己带来大.麻烦还早晚要出嫁的女儿,换取自己跟儿子后半辈子的无忧荣华——况青梧相信杨王妃懂得如何选择。
他赞道:“先生之智,远非青梧所能及!”
乐山先生对这番称赞没什么反应,平淡道:“允诺给寿安公主的报酬,记得只让老郑经手。你身边的人中,最可信的大概就是他了。若叫太后知道你跟秋金珠来往乃是寿安公主帮助隐瞒,牵累了寿安公主事小,好不容易在太后之外,从京里拉拢到一个盟友,若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
况青梧恭敬的应了一声,沉吟了会,到底问了出来:“之前先生建议青梧与秋金珠来往前,寻寿安公主襄助遮掩,但寿安公主也不过是太后的侄孙女,如何能够隐瞒得了太后?”
“她隐瞒不了,广阳王与广阳王世子却可以。”乐山先生嘿然道“广阳王虽然是谷太后的亲弟弟,在政事上的能力却十分平庸,以至于在朝上地位还不如邱典。广阳王世子论才干比其父要好得多,然而此人名声败坏不说,始终没能考取进士,没有正经名份可以授予高位,只靠世子身份,参政时难免束手束脚——”
联络上寿安公主谷婀娜,但真正办事的却不仅仅是谷婀娜,这个道理况青梧是明白的,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乐山先生笃定广阳王府敢冒险隐瞒谷太后?
毕竟,广阳王府的王爵与权势,都是谷太后带来的。
按说他们应该是最忠心于太后才对!
“人心总是贪婪的。”乐山先生眯起眼,淡淡的道“有了一场从天而降的富贵后,大抵想的不是心满意足,而是如何延续这场富贵……诚然广阳王府能有今日全赖谷太后,但谷太后年岁已高,王府岂能不考虑后路?”
他瞥一眼况青梧“朝政上面,谷家跟汤家是姻亲,然而从去年地动之后,寿安公主说服父兄趁机扳倒燕王起,两家关系必然出现裂痕!如今寿安公主更是即将成为周王妃,日后不定就是太子妃、皇后,你觉得汤家会咽下这口气?”
汤子默在太后党中的地位,犹如江皇后在皇后党中的地位,即使不是党魁,但也不可或缺。谷家为了延续家族富贵,截了汤家的胡,怎么可能不防备着他报复?
而太后党中能够有跟汤子默差不多地位的成员,也只有手握军权的况家了。
“正好况家也需要朝上的支持——谷太后之外的,私下的支持,以免他日鸟尽弓藏时,朝中无人维护!”况青梧恍然“广阳王府,确实是最合适况家的盟友!”
他沉吟了会“只是谷太后此番必须会严查此事,却不知道广阳王府……”
“谷家好不容易得到出个准太子妃的机会,恐怕打死他们都不会承认在这事上帮了你!”乐山先生淡然道“就算你去坦白了他们也不会承认,所以我让你跟太后交代时,只说你就是这么跟秋金珠来往的,至于谁给你瞒了消息,一概说不知道——反正太后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看谷家,广阳王或许平庸,但他的世子,以及寿安公主这一子一女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他们敢答应帮你,会没把握?”
“你且想那寿安公主与常平公主据说自幼感情深厚,之前寿安公主设计燕王惹得太后大怒,还是常平公主再三斡旋才平息!不久后寿安公主即将为周王妃,但昌平公主也说服谷太后,让其女汤心琼先入门为侧妃,也就是说现在寿安公主正需要太后与常平公主的支持!常人怎么可能怀疑她与她的娘家这眼节骨上还敢违抗太后之命?!
“事实上太后那边最可能看破此事的是汤子默!问题是他与谷家有怨在前,这时候提出来很容易被怀疑是想公报私仇——虚虚实实,没有如山铁证,谁敢冒着挑拨谷太后与娘家关系的罪名去猜疑谷家?!”
“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谷家捱不过去,他们对谷太后的了解,必在你我之上!太后再怎么严查,也最多迫他们舍车保帅罢了!”
“最好兴康长公主让青梧带上的那些人手,被他们真正的主子好好清理一番!”况青梧说着,又朝乐山先生施一礼“青梧得先生,真乃平生幸事!”
乐山先生毫不谦虚的直接受了他这一礼,复提醒道:“与杨王妃谈交易的事情,最好告诉谷太后一声!毕竟如今她心里定然非常不悦,此事你不告诉她她也会知道,还不如去卖个好,平息一下她的恼怒。”
况青梧答应一声,见乐山先生似有起身离开之意,忙道:“先生请留步!”
他匆匆进内室去取了一只锦盒出来,双手奉上“这是父亲听闻早年给先生的那颗药丢失后,前次来人送信时,特特带上的。”
乐山先生瞥他一眼:“如此珍贵之物,你自己留着罢!”
“青梧身侧眼线环绕,先生之才,太后岂能不知?父亲此举,也是担心先生被青梧牵累!”况青梧恳切道“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乐山先生闻言,非常干脆的接了锦盒就走——他前脚离开,后脚老郑从屋外进来,有些不满:“老爷与公子这样礼遇他,他却总是这样傲慢,竟连声谢也没有!”
况青梧倒不在乎:“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以先生的才干,些许失礼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
老郑有些讪讪:“老奴多言了。”
“老郑是心疼我,总觉得旁人对我不够好。”况青梧笑,老郑从他认祖归宗前就照顾着他,主仆情份非比寻常,况青梧在他跟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就劝说“其实先生虽然不拘小节,但对我也是很关心的。从前父亲请他出谋划策,他根本理也不理!可你看咱们上京以来,先生帮了我多少地方?”
“老奴就是觉得您对乐山先生那般尊敬,先生也该对您和蔼些才是。”老郑想想也确实如此,更加讪讪,忙转开话题“给寿安公主的东西……老奴这就去送?”
“等天黑吧!别叫人看见就麻烦了。”况青梧说了一句,想到方才乐山先生提到谷婀娜跟常平公主自幼交好,心下一动“现在去送也没关系!除了答应寿安公主的,另外备份礼,请她转交常平公主——来去有人问,就说我怕太后还生我气,故此想请寿安、常平两位公主代为缓颊,这才要送礼!”
先生的提点真是隐蔽——幸亏我这次看了出来。
况青梧暗松了口气想。
他这里已经定意要以世子之位诱惑杨王妃亲自干掉女儿,可怜秋金珠懵懂不知,还在喜滋滋的向父母宣布:“当着太后与皇后两位娘娘说的话,那还能有假?”
脸上、身上还包扎着的秋孟敏跟杨王妃听了她跟绣艳描述的经过却无法放心:“常平公主中间没出来说话?你们告退后也没追上来?”
那位公主虽然没什么刁钻野蛮的名声,但别说是金枝玉叶了,寻常人家女孩子被落了这么大的面子,也该出来搅个场、哪怕事后拦在路上找点麻烦吧?
“皇后娘娘亲自赶到给五姐姐撑腰,太后娘娘都无可奈何,更何况常平公主?”秋金珠现在觉得天那么蓝水那么清世界那么的美好,自然什么都往好处想“至于出宫时,有五姐姐带着,想来常平公主也怕事情闹大了对她不好听吧?”
秋曳澜的泼辣厉害,秋孟敏夫妇当然很清楚。
但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让一位正经公主忌惮到了连自己驸马被截了胡还不冒个头的!哪怕这驸马只是心照不宣,还没正式确定!
夫妇两个对望一眼,心中不祥的预兆渐渐扩大:“那你那五姐姐,出宫时跟你说什么了没有?”秋曳澜既然肯管这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应该不至于陪堂妹进一趟宫就算了吧?
结果这话一出,就见秋金珠与绣艳都露出不喜与躲闪之色:“五姐姐能说什么?早知道今儿这样的结果其实还不如不去找她呢!”
“你把话说清楚!”见状秋孟敏夫妇哪还不知道秋曳澜果然交代了话?哪管是不是秋金珠爱听的,立刻催促她快点说出来好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