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心里透亮的,自是知道这个陆婆子如此施为是为了什么,这些金银玉器若是拿给村里的小娘子看,说不好会动心,可是,且不论孟湘在现代的时候见着这些东西不知凡几,比那些更珍贵的也不是没见过,单说这孟九娘她原本的家世,也不是见了这些黄的白的就会直了眼的。
她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陆婆子明里暗里地暗示,手都快举酸了,却见这孟九娘仍像是块臭石头一样冥顽不灵,心里便有些恼,眼瞅的能攥进手里的钱飞走了,她便急吼吼道:“九娘,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你就想这么一辈子了?”
“刚刚那文狗子对你干了什么我也就不问了,可你屋里但凡有个顶梁柱的,你看那个泼皮敢这样动你!”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孟湘却暗里皱起了眉。
明明她都看到了吃亏的是文狗子,而不是她,可这陆婆子说的话的意思明显是说她吃了亏,这要是宣扬出去,她倒是不在意名声什么的,可她那两个儿子还怎么在村子里抬起头做人?
“大娘——”孟湘嘴角翘起,弯起一道弧度,眼神却锋利如刃,“我可没有吃亏,你这样说可是颇让人误会啊。”
陆婆子一愣,立刻不满道:“九娘你可太多心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啧啧,瞧你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孟湘点点头,轻声道:“最好是这样,大娘你最近恐有劫数,还是小心些为妙。”
陆婆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知是被她说的吓到了,还是恼了她,便不再搭理孟湘了,孟湘则颇为高兴她还给自己安宁。
骡车骨碌骨碌地碾过地面,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行了,你就在这儿下巴,我还有事儿。”陆婆子掀了嫌眼皮,爱答不理地往下轰她。
孟湘朝她点点头,“麻烦你了。”也不再多说,便钻出了骡车,见那个少年仍然打算跪在地上充当车凳,孟湘便率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轻巧地跃下了骡车。
“快走!”车里的陆婆子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便冷声催着,像个木头人的少年便一鞭子挥出打上了骡子,孟湘被骡子蹄子下的灰尘扬了一脸。
她抹了一把脸,心里也没在意,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给家里供着的那个买药,还要孟扶苏的药也快吃完了。
孟湘看了看城门口,发现之前看到的那队说是要通缉江洋大盗的人马已经不见了,果然说是抓江洋大盗不过是个借口吧,要不然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就将人马撤离了?
这样想着,她便越发谨慎地打量周围了,果然有些人虽然穿着粗布短褐却行动古怪地在城门附近转来转去,一个个打量来往的行人,孟湘面露古怪,喃喃了几句,便闷头朝城门走去。
“孟娘子——孟娘子——”
孟湘虽然听到了却没想到是在叫自己,便仍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带着喘息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孟娘子停下!”
她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于廉身边的小厮宝珠正双手扶着膝盖,呼呼地喘息着,额头上滴落了大片大片的汗珠,像是一直追赶着她跑了不短的路程。
“宝珠?你这是……”
“孟娘子……”他都快哭了,“我家郎君正吩咐我去你们村子里通知你他新搬的地方,谁知道我刚走了一段距离便眼见着你乘着骡车驶了过来,怕你找错了地方,便跟着车跑,喊你,可你没听见……幸好赶上了。”
听到宝珠似抱怨又似解释的嘟囔一通,孟湘眉眼弯弯,柔声道:“辛苦你了,正好我也找于郎中有事。”
听着她的称呼,宝珠张着嘴似乎要反驳什么,却最终只是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两个人都着急要去见于廉,宝珠是急着要回去复命,孟湘则是急着要给人抓药,故而这两人便行色匆匆地奔着西面去了,却越走地势越高,走到沿着大路走到半路,宝珠便领着她插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那小路越行越窄,后来竟然没了痕迹,但见脚下绿草茵茵,头上树影摇动,一副幽林美景。
“到了。”
孟湘这才将视线从周围的景物扯到眼前,一座小茅草屋正掩映在一株半盛的桃花旁,满地的绯红落英正与翠色的篱笆互相掩映。
“二郎君,孟娘子已经被小的带来了!”宝珠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里去,果然被于廉训斥了。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稳重些,院子里这么多晾药架子,要是碰倒了可怎么办。”
这于廉果然是一副兔子模样,饶是训人也软绵绵的。
孟湘抿唇一笑,便退着篱笆门走了进去,“于郎中又来打扰你了。”
“啊。”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就站了起来,“九娘?”那惊讶的神色转而为喜悦,“你……你怎么会来的。”他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断搓弄着手掌,似乎一刻也停不下来的模样。
孟湘朝他走近,他便越发手足无措了,往后退了一步却差点被凳子腿绊倒。
“你怎么来了啊……”似乎因为自己又干了蠢事,他便涨红了双颊,低着头小声问。
孟湘嫣然一笑,蹲下了身子,捡起了他脚边的一本书,刚才他正捧着书坐在凳子上翻着,被吓起来后,这本书便掉到了地上,能被他捧在手里认真阅览的怕是什么医术吧。
她用手掸了掸了书面的尘土,低头扫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却咧的更大了,只见那封面上书——“孟九娘慕色还魂记”八个大字。
“呃……”孟湘一时失了言语,便抬头看他,本来弱气的于廉一见她手上捏着的那本书,便飞快地一把夺了过来,卷了卷就往袖子里塞,“这是我……我路过……便买了,并没有什么意思的。”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可偏偏不敢去看她,这边让他言语的真实度打了一个问号。
她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打了个转,惹得他瑟缩了一下,她才慢吞吞道:“这倒也没什么,话本嘛……嗯,只是没想到于郎中你也喜欢,早知道我应该买几本献给你。”
他的脸更红了,就像那满树的桃花都开在了他的脸上,“也不经常,这是第一次。”
“嗯,同名同姓也没什么,巧合嘛。”孟湘笑眯眯地递给他台阶,可一向与人交往笨拙的于廉闷不吭声了,对于他来说,便是死也不能告诉孟湘,他就是因为在那书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才买的。
不论于廉是如何考虑的,孟湘却半点深究的意思都没有,一个是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一个便是因为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带来的麻烦那是层出不穷的,她没那个精力去考虑这些,若是能依着孟湘的心思来,她到希望自己跟所有异性的关系都止步于好友,只可惜这种事情完全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的。
“于郎中,是这样的,我此番前来是求药的……”话还没说完,于廉便跨前一步,急匆匆地去掏自己的袖子,急切道:“是你生病了?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他将脉枕掏了出来,却不小心将那本书又带落到地上,可他看都没看一眼,一心扑在了她的身体可能有的疾病上。
“不,不是我,是我亲戚。”孟湘马上解释,又将景郢的症状形容了一下,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便了然于胸。
“我大概了解了,你等一下,我去取药。”于廉不慌不忙地往屋子里走,跟刚刚的急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湘站在院子里,不大一会儿肩膀上便落上桃花瓣,她捻了一片呆呆地望着。
“九……”
“这是好了?”孟湘笑吟吟地扭头看她。
于廉一手拿着一样东西,呆呆地瞧着她,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禁不住眼角微红,“嗯,这里是解毒丹,每日服用一粒,三日便可痊愈,然后,这是养颜膏,若是挠破了皮,或者以后留了伤疤,都可以用的。”
孟湘瞧了瞧,他一手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瓶,想必那里面便是解毒丹,另外一只手上的盒子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跟文抱珏给她的很像。
“还有……”他扬了扬嘴角,那笑容宛若清风拂面,“既然已经来了,我把你家大郎的药也给配好了。”
宝珠拎着几包药走了过来,恭敬道:“二郎君,已经准备好了。”
于廉办事体贴温柔,她还未说出口他便已经考虑到了,孟湘低声道谢,又问价钱,于廉却一力推辞。
“于郎中这般,下次可不敢来找你看病抓药了。”孟湘笑着道。
两人僵持,于廉无奈只得说了,却远远小于那些药真正的价钱,她心里也明白,便将这份恩情埋进心里,依照他说的钱数付了钱。
孟湘提着药出门,于廉一直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送她,一直送到门口的桃花树下。
“你这里的桃花开得可真好。”她随口道。
“这整个河渠县的桃花都是在青州赫赫有名的,更何况那一年一度的盛会桃花神母祭也要开始了。”于廉伸出手,不大一会儿,便有一瓣落入他的掌心,“据说每年都要从各村的祭舞人选中选出最出色的一人,为桃花神母跳祭舞。”
见孟湘听得认真,于廉便忍不住多卖弄了两句,“听说你们村桃源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属于自己村的祭舞人选了,总是请别的村子里的神婆来跳,恐怕花费不少。”
“若是被选上在桃花神母祭上跳了祭舞又有什么好处?”
“好像说会有一百两银子,还会有机会被选进青州教坊,从此便是官家的人了。”
孟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灼灼桃花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