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过得很快,至少对于曾经的十帝来说过得很快。
当一个人专心投入的只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好像有几百年的时间都不够似的。
穆心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本来还想回到荆棘村,回到小时候的家乡,去看看早已年迈的父母。
他在想,父母的鬓角是不是又增添了少许白发,或许父母早已经不在人世,因为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他就这么想着,于是他就看向了擂台中央的那一道洁白色的身影。
他恨那道身影。
因为是他断了他的右臂,这五十年仿佛就是为了他而存在。
这五十年他的头脑中不断浮现的并不是年迈的父母,而是这个断了他手臂的人。
他本来有很多时间可以回到荆棘村的,回到荆棘村就只需要一天的飞行。
可是他并没有回去,就连想都不敢再去想那可能早已头发斑白的父母。
因为他怕,怕他一想到他们那关爱的眼神,他就会放下手里的枪,去陪伴他们终老一生。
放下手里的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丢了心里的仇恨和动力。
他想要报仇,血仇。
这颗仇恨的种子五十年前播下,五十年后却已经不再是种子。
仇恨的种子已经长成,仿佛全天下都已经充满了仇恨的气息。
十个人已经站在了十个方位,就连诸葛天问的头上的方位也有人站着。
他感受到了杀气,非常浓烈的杀气,充满仇恨的杀气。
可是他笑了。
他首先就看向了他头顶的叶命,依旧断了双臂的叶命。
他微笑着说道:“你恨我?”
叶命却没有回答,一个字都没有,他已经不需要再回答。
试问把你双臂都斩断的人,你会不恨吗?
所以诸葛天问忽然感觉到头上的杀气竟然又浓烈了几分。
他已不准备再去问其他的人同样的问题。
他就自言自语的开始说:“五十年前的茶水之宴,茶好,人更好。”
“十帝每个人都好,不过却有一点不好。”
他还在说。
“十帝每个人都是十岁之前学得天赋绝学,三十年就已经独步离界。”
“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登临武帝巅峰。”
“像你们这么聪明绝顶的人物,好像一辈子就停在了四十岁。”
“十年时间,你们的境界不但没有丝毫寸进,反而出现了一丝丝倒退。”
“是不是?”
话刚说完,擂台上的每个人都感觉到杀气淡了,渐渐的淡了。
当一个人没有丝毫进步的时候,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拯救他。
这个人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
可是打他一巴掌,也可以细细教导。
不过诸葛天问并没有细细教导,不过他的手段却很有用。
杀气淡下来的时候,恰是每个人心放下来的时候。
不过九大门派的每一个人的心却又提了起来,隐约颤抖。
离界的每一个武神都修炼了将近千年,就连最传奇的剑宗天才剑亡也修炼了整整七百年。
可是眼前的十一个人却无疑都是武神,可他们才仅仅百岁。
也许百岁不到,但是也差不了几个月。
剑亡也在擂台上,头发雪白,身穿一身白袍。
他很喜欢自己的白发,曾经他也喜欢黑发,也喜欢过花白的头发。
每一个年龄段都会有不同颜色的头发。
头发就是自己心态的象征,剑亡心态一向很好,所以他活了那么久。
他总是能够调节好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因为他心态好。
可是他现在也是面色潮红,因为他的心态并不好。
四十年前的夜晚,他一个人只身探视已经残肢断体的十帝。
他出手了,他感受到了十帝的战力,那是武帝。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年轻的武帝,但是他没有被吓倒。
因为他心态好。
他自己对自己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强了”。
他一向都会找一个理由去安慰自己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找不到理由来安慰自己。
货真价实的十一个武神,不到百岁的武神,为什么就只有这十一个?
是我剑宗的修炼系统出了问题吗?
剑宗的修炼系统就是离界的修炼系统,离界的修炼系统就是所有门派的修炼系统。
离界的修炼系统是老祖宗的老祖宗一代代传扬继承下来的。
怀疑了自己门派的修炼系统就是怀疑了离界的修炼系统,就是怀疑了老祖宗。
剑亡却不敢怀疑老祖宗,所有这一次他没有安慰自己,他早已经汗流满面。
流汗的并不止是他,只要是九大门派的宗师级人物,没有不流汗的。
他们和剑宗一样,都拥有一座祠堂,一座供奉祖宗圣贤的祠堂。
那祠堂就是他们的信仰。
所以他们不敢去怀疑,更不敢叛逆。
他们怀疑的永远都是年轻人。
所以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都腰杆挺直了的看向擂台中央。
中央有什么?
有诸葛天问,还有一个白衣女子,诸葛天问的身旁有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全身无丝毫的境界波动,她并没有习武修炼,她一尘不染,仿佛天上下凡尘的仙女。
自从十帝包围这诸葛天问后,她就再没有动过,不过在所有人眼中,她仿佛时刻在动,因为她已经成熟。
成熟的女子往往比不成熟的女子更加动人,所以很多人并没有去看十帝,也没有去看诸葛天问,而是看着这个女子。
但是诸葛天问却并不担心战斗爆发会伤到这个女子。
因为他相信现在还不会动手,他将所有的杀气全都接揽到自己身上。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到身旁的女子。
因为这女子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就是五十年前的莫欢。
所以他又开始说话了:“也许你们现在已经不恨我”
“没有任何人会去恨一个恩人”
“你们能够有如今的境界,是因为我”
“你们能够有如此强的心态,也是因为我”
“所以你们今天已准备不杀我”
诸葛天问却开始慢慢走向擂台边缘。
边走边说道:“但是你们还是要动手”
“因为你们想看看今时今日是否能够也让我残肢断体。”
“想看看你们这五十年的苦修进展怎样。”
他走得很稳,他搀扶着他的妈妈一步步的走向擂台边缘。
他仿佛知道这十个人绝对不会在此时动手,因为他正搀扶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他们也绝对不会动手,因为他们要杀的是诸葛天问,而不是他身边的这个女子。
他们也不管这个女子是谁。
不过他们却看到了那女子的眼神,充满爱的眼神。
因为那女子每走一步就绝对会回头去看一眼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人。
从头看到脚,从手看到头。
他们也不再看诸葛天问,他们也去看这个女子。
他们发现这个女子竟然仿佛是见过的,这个女子一定是见过的。
他们终于走到了擂台边缘。
可是绝杀的眼睛却依然没有回来,他仍然在看那个女人,一个女人的碎片不断的他脑中重组,在他眼中重组,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是否和眼前这女人有关系?
碎片碎了,他组合不了。
于是他就不再去组,他去看诸葛天问,他要把最紧要最重要的事情做完。
可是等到他看诸葛天问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诸葛天问不见了。
等他再看时却发现诸葛天问已经站在了他们十个人的包围中。
他的眼睛又开始血红,一如衣服上的红色。
他的剑也血红,因为他已经拔出了剑。
他却并不是用左手拔出的剑,剑却那么凭空的就拔出来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拔出了剑。
剑招阴邪,剑剑致命,被离界封为绝杀剑。
绝杀剑出,人们就已经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就只记得绝杀两个字。
绝杀剑已经使出了一百剑,也已经见了血。
血却不是诸葛天问的血。
血是冰霜拳应天愁的血,应天愁已经无臂可断,但是他有血可流。
应天愁的双臂已经在五十年前被断,齐根而断。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武学,他的拳已经打到了诸葛天问身上,一个没有双臂的人却依旧能够使出双拳。
不不不,这已经不是双拳,五十年年前也许能够使出双拳,那时是因为他有两只手。
现在却已经不是双拳,而是漫天的拳,数不清有多少。
这漫天的拳就是他这五十年日夜苦练的拳,他已经习惯了不用双手也能打出拳,这也许就是冰霜拳经的真谛。
也许就是他活着的真谛,即使失去了双臂,也一样可是叱咤杀场。
可是他还是吐了血,血在空中划出了弧线,落在他对面的绝杀剑上。
应天愁和绝杀本是在对角线的位置上,他们的中间还有一个人,一个叫诸葛天问的人。
可血还是落在了他对面的绝杀剑上,这是他的血,因为他的血犹如他的拳一般,已经结成了冰霜。
血是怎么落在绝杀剑上的?
绝杀忽然就明白了,血是穿过诸葛天问的身体落在剑上的。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如果他在使出了第五十剑的时候就明白,也许最后站着的就会是十个人。
因为他不会再叫其他人出手,但是一切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