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有一个地方会像监狱那么磨练一个人的意志,林焱之前呆的监室一共有8个人,两个吸毒犯,两个人贩子,一个女骗子,剩下的三个,一个是因为忍受不了家庭暴力将丈夫重伤的家庭妇女,一个被男人骗身骗钱伺机报复不成反而成了敲诈犯,还有就是她,因为受贿已逃逸行长的钱,成了监室里面唯一一个经济犯。
监室里,四个小学文化,两个高中文化,一个大专生,还有就是林焱这个重本毕业的本科生。
但是监狱里,文化越高,往往日子是最难过的,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唯一的精神还要靠自己的意念来画饼充饥。
有段时间了,林焱也常常破罐子破摔地想,如果她是一个没有文化没有思想的女人,她在里面的日子会不好过一点,她可以像一台监狱里的缝纫机,每天机械地干活,不用想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的冬冬,不去想那些所谓的爱恨情仇,吃饱了做事,做完事后按时入睡,连梦境也没有,没有梦,也就没有第二天醒来后的失落。
之后林焱真的这样过了一段的日子,然后是在一次法律教育的讲座上,她再次振作了回来。过来讲课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面容看起来红润又精神,不用看就是生活在优质环境的幸福女人,当时林焱真的很反感这样的教育,没有人可以体会到她的心情,但是那个女人的演讲里的一句话一直留在林焱的脑海里——“破罐子破摔只能和懦弱做朋友。”
“破罐子破摔只能懦弱做朋友,如果你们自己不努力,没有人可以拯救你们,苦难永远是人生的老师,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学会珍惜以后每一天有阳光的日子。”
讲座后面有个提问环节,林焱是他们那个监室里文化水平最高的,狱警就把提问的任务交给她,题目都是狱警之前准备好的。
林焱在狱警的指使下站起来:“虞警长,以后我们出去了,这个社会还会接受我们吗?”
“当然,社会永远不会抛弃你们,但是你们的心中也要有阳关,眼里有光才能看到阳光不是吗……”
讲座结束,林焱呆在监室里做纸袋,然后一个干警走过来,对林焱说:“你跟我过来。”
是之前讲座的虞警长要找她谈话,林焱不知道虞警长找她问什么,她来到她局促地立在门外的时候,李唐正弯下腰跟虞警长说话,神色格外尊敬。
然后那个女人抬起头,对她说:“进来吧,姑娘。”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本应该是个光明的未来,一时糊涂犯了错,希望你在监狱里好好接受教育,以后出去再好好做人,好吗?”
很官方的话,因为这位虞警长的慈眉善目,林焱麻木的心第一次动容了,点了点头:“我会的……”
“好孩子。”
林焱回去的时候,有人在谈论这个虞警长,她是S市江雨的太太,原来发改委书记下海经商,把房地产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虞警长和江雨在生江岩之前有过一个女儿,不过因为虞警长一次案件得罪了一个死刑犯,然后死刑犯跟照顾孩子的保姆一块儿绑架了她襁褓中的女儿,最后给撕票了。
“听说她女儿出事后,虞警长疯了一段时间,后来生了儿子江岩才恢复正常。”
……
原来那么光鲜的一个女人,也有这样的悲伤。
林焱原先在狱中打毛衣、钉扣子、做纸袋、折信封之类的活,之后是踩缝纫机,给外面的工厂做衣服、内衣、床单之类的活,最后因为形象好,进了监狱的才艺队,成了演员,过年过年逢年过节就参加监狱里文艺演出。
原本进才艺队必须要十年以上的服役女犯人才够资格,林焱不知道自己被怎么被挑选上的,后来李唐找她谈话才知道是他给她安排的。
监狱里排舞唱歌都有专门的老师指导,排歌练舞比整天整夜踩缝纫机要舒服很多,加上林焱表现好,之后因为有李唐的照顾,她在监狱里的生活跟别人比起来,真的还算幸运。
人对在苦恼里拉自己一把的人总格外感激,所以对于李唐,林焱明知道他一直在利用她,但是这个男人,她也永远在心里感激他,跟情爱无关。
……
林焱是这样的经历,而严珂呢,大概就是典型的“父亲赌博”“母亲重病”的代表,来“君颜”上班的女人都爱把自己身世说得越凄苦越好,差不多都是走小白花路线,个个都是身世凄苦遇人不淑,不过愿意相信的男人还真不少。
其实很多小姐,只是给自己犯错和这份不光彩的工作找一个掩饰的借口。
但是林焱知道,严珂是真的“父亲赌博、母亲重病”,严珂漂亮,除了每次的坐台费,客人都爱多给她一点,当然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就不言而喻了。
林焱和严珂第二天继续看厂房,林焱马尾高高扎起穿上正式西装戴上眼镜的时候,严珂忍不住说:“林姐,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干大事的。”
“换件衣服就变成了干大事了啊。”林焱对着镜子拍了点胭脂,整个人除了精神之外,还多了一份血气。
“没有,之前你也这样给我感觉,所以我一直愿意跟着你。”严珂说,然后继续查看路线,抬头问林焱,“我们先去看哪里?”
林焱想了想,把随身携带的本子递给严珂看:“先这里吧,150多平方,虽然偏远了点,但是交通不错。”
林焱选的是一个距离S市二十公里的亿家村,附近有一所大学城,很多学校的分校就在这里,然后剩下的就是各种轻工厂和民住宅。
林焱看重的厂房就位于大学城的附近,原先就是一家外贸加工厂,遇上金融风暴倒闭后租给品牌电器当仓库用的,厂子老板是一个光头中年男人,一身膘肉:“你们两个人是谁要租?”
“我们是合伙人。”林焱回答。
老板打量了她一眼:“贵姓。”
“林。”
“林小姐,不谈价,一年起租,租金7万,一次性付清。”
这个价格明显贵了,S市郊区厂房租金一般是每平方每天0.65元,林焱看向老板:“价格有点高。”
“租不起赶快走人。”老板有点不耐烦,已经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找人打牌,林焱和严珂互看了一眼,跟老板说了一声,从小厂房出来。
中午大学城的商业街吃麻辣烫,严珂看到林焱放了两勺辣椒进去,开口:“林姐真会吃辣。”
林焱笑说:“小时候家里穷,唯独辣椒多,熬夜做活的时候就嚼干辣椒提神。”
严珂听完深有感慨地说:“有时候真是羡慕那些出身好的女人,生出来就有了别人要一辈子奋斗的东西,相反我们这样的,生出来就带着一身债。”
林焱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一个志向万里的女青年,现在听严珂的出身论,还真是很同意她的话,笑眯眯拿起桌上的雪碧:“来,祝我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几道小声,林焱抬头,几个男大学生已经立在林焱和严珂跟前:“你们是哪所大学的,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我们是外联部的,最近想策划一个联谊活动。”
林焱和严珂走出麻辣烫店的时候,相互大笑出声,之前在厂老板那里收到的气全部烟消云散,果然没有比认错年龄让女人更开心的事情了。
下午林焱又看了几个写字楼的办公间,地段是不错,不过七八十平方大小就要每月上万的租金,晚上回到酒店,林焱和严珂两两对坐着揉着的脚,中间放着一张今天看下来的厂房和办公间的对比图。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林焱看了眼号码,狐疑地按了接听键,挂上电话,对严珂说:“胖老板约我们明天再谈谈,说可以便宜点。”
“太好了。”严珂眉眼欢笑,“我就说那个老板肯定再会找来的,他那破房子不租给我们能租给谁,林姐,你说对吧?”
林焱也开心:“明天先去看看吧,地址还是不错的。”
林焱睡觉之前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她放在里面的冬冬照片,过了会,传来严珂的声音:“林姐,如果想儿子,明天先去看看他吧。”
林焱转了个身,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微抿双唇,轻吐出心口一股郁意:“再说吧。”
第二天,林焱跟胖老板见面,胖老板愿意便宜两万给她,五万一年,水电费自付,不过有条件,以后公司有起色,厂房租金可以用来入股。
林焱喝着胖老板沏的绿茶,笑问:“怎么老板又放心把厂子租给我们了?”
“做生意嘛,主要是看人,我看人都很准的,觉得你们两个都会做生意。”
“谢谢老板赏识啊。”严珂说,然后对林焱说,“林姐,如何合适的话,我们先付个定金。”
林焱点头,付了五千定金签了一份合同,回去的时候跟严珂说:“觉得这事是在太顺了。”
“林姐,是你太悲观了,觉得顺就是陷阱,现在人都很忙,哪有人闲着没事专门陷害别人。”严珂给林焱分析说,“你想啊,这个价格也是这里的均价,胖老板也没有便宜给我们。”
林焱低头轻笑,踢了一下脚下的一颗石子,然后对严珂说:“我去一趟二小,你先回酒店。”
“好。”严珂跟林焱告别,“那你小心点。”
林焱来到二小的时候正巧赶上学校放学,一批批小学生往外涌出来,林焱不知道颜舒冬有没有出来,正在翘首往外看的时候,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角,林焱低头,颜舒冬抬着一双水亮的眼睛看向她:“你还来干什么啊!”
林焱只觉得自己心泡在了酸水里皱成了团:“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