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珍茹刚到医院就见到一个不想见到的人,不过此时她不吝啬跟他说几句话,因为他推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应该是跟他关系密切的人。仇人身边的人倒霉怎么也得去问问清楚,好回去跟冉翠薇同乐,“兰江,好久不见,这位是?”
兰江看见她本想躲开的,可她已经开口而且言语关切,不像挑事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跟她聊聊,“连小姐,这是我妹妹。”
“以前没听你说起还有个妹妹,她这是怎么了?”
“唉,她小时候生病没有及时发现,治疗的时候已经不可挽回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坐在轮椅上。后来父母去世了,我想大城市的医疗条件好,就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把她接过来她看病,可是一直没有起色。”
“真是遗憾,小姑娘这个样子可惜了,不过现在技术这么发达,一定能治好的。”连珍茹言不由衷地敷衍。
“听说这家医院的周医生研究了一种治疗这种病的新方法,初期的临床试验已经成功,正在选择参加下阶段试验的患者,可惜刚才去检查了,我妹妹并不符合条件。”
连珍茹压抑心里的窃喜,虚情假意地安慰几句,准备结束这场让她心情大好的谈话,兰江却叫住她,“能否帮我给翠微带句话?”
“你说。”她并不急着答应或拒绝,先听听他说什么。
“我承认我是为了给妹妹治病才骗她的,但无论如何我很抱歉,我不奢求她原谅,希望她以后能幸福。”
“她当然会幸福,这个不劳费心。我还有事。”连珍茹冷冷地回应,她已经决定不把这些话传到。虽然碰见兰江纯属偶然,但难保这套说辞不是他临时起意的另一个阴谋,告诉冉翠薇没准她心软又上当。
体检出来听见有人叫连小姐,心想今天不会再遇到熟人了吧,应该是叫别人,就没有回头,直到那个人追上来。脸盲进行了几秒钟图像搜索,试探着问,“郭医生,你上班?”
“我刚下夜班,连小姐来医院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证实自己猜对的连珍茹如遇大赦般展颜一笑,“单位组织的体检,这两个月一直忙,才抽出空来。”
郭乃嘉觉得她笑得诡异,不理解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高兴,于是岔开话题,“现在还回去上班吗?”
“难得请半天假,不回去装劳模了,在外面游荡一会儿,下午再去。”
“那我陪你走走吧。”
“你值过夜班不困吗?”
“我参与的临床试验获得了初步成功,即将进入第二阶段,我现在很兴奋,回去也睡不着。”
“祝贺你了。”
“谢谢。”
“说起这个,你是哪个科的大夫?我刚才碰见个朋友,想参加你们医院周医生的临床试验没有被选中。”
“我就在周医生的团队。你说刚才见到的,是兰汀吗?”
“是啊,你知道她?我认识她哥哥。”
“嗯,她哥哥也很不容易,可惜她不符合筛选条件。”
连珍茹适度的表达了一点遗憾,便不再作声,默默地想着心事跟在郭乃嘉后面。不知不觉走到湖边,她很惊讶市区竟有这么大片湿地,而且没有什么人,若不是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灵异事件,她真怀疑是不是穿越到桃花源了。“郭医生怎么寻到这块风水宝地的?”
“上学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地方,后来每当遇到难以解救的病人或者无法解决的病症,都会到这儿来静静心,所以刚才想着兰汀的事,不由自主走到这儿来了。”他顿了顿,“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上次我点四海为家,你让懂的来碰一个我就很好奇,愿闻其详。”
“我未婚妻是我医学院的同学,不像我是为了日后找份体面的工作而学医,她发自内心地热爱医疗事业,所以她成绩优异技术拔尖。无奈天妒英才,我们准备结婚之际,她作为志愿者到灾区救援,再也没能回来。她走以后我极为崩溃,差点放弃学业,幸好周教授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并且收我读他的博士。现在我当医生,除了报答周教授的培养之恩,更是为完成她未竟的事业,这是我缅怀她最好的方法。”
上次见到他有就一见如故的感觉,当时觉得同病相怜却说不清为什么,想不到他背负着如此悲怆的故事。想安慰他,可是自己的语言实在贫乏,天人永隔的痛苦要如何安慰。跟他比起来,自己的相思之苦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痴痴地目送天边的一抹孤鸿渐行渐远,最后化为黑点消失在天尽头,雁徙来年返,人去情何堪?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背影,难以想到他曾经被命运片片凌迟,又坚强地和着自己的血和泪亲手一片片粘接起来,定格成这令人心碎的剪影。听说45度仰视可以让眼中那脆弱的东西不落下来,起码不能让郭乃嘉看到,她轻叹道,“池畔未央柳,天涯伤心人。可惜医生治得好病,治不好命,思念是种病毒,它的潜伏期可以很长,我们可以带着它长期生存下去,等待它发作,被它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