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吗”
门内传来了一个很温软的声音。李小沫心里稍稍安了点心，自己没有认错，尽管那个时候的小女孩全身体温低到难以置信，还是有些特别的体征可以证明是她本人。
但是，此时此刻的她，选择的是不打开门，而是静悄悄地避让到了一边，等待着小女孩前来开门。对方的耳朵上面带着一个耳机，估计是用来联络这医院里的另一个人的。想到刚才护士站角落里，被堆成一座小山的昏睡的护士，她的心脏就微微发涨，对方的来头绝对不小。
仅仅是过了片刻，她从温度里感知到了，小女孩从床上站了起来。
“不，不是，姐姐。外面有人敲门。”
门外的李小沫咬了咬牙。刚才的一通做戏，成功的让刘贯德和姐姐以为自己把程兮摆平了，出于一点点的想法，她还是选择通过小女孩这个借口放走程兮。
如果自己下来找小女孩的话，程兮那里就可以有离开的时间了。本能反应想要来找小女孩的自己，却想都没有想就敲了门。
实在是太粗心了
小女孩的耳机对面，那个人绝对已经引起了高度警觉
“啊，我不会开门的姐姐你叫我出来我才会出来。”
里面，糯糯的声音传来，李小沫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很多的汗水，不只是自己身体饥渴交加的缘故。小女孩耳机对面的那个人是谁，对于对方如此神秘的存在，李小沫第一时间浮现出脑海的想法只有离开这个楼层。
得赶紧走
她把马尾解开，蝴蝶结被折了两下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面，用长发遮住耳边的耳机。放在以往，她连蝴蝶结的发绳都分辨不清楚，现在居然能够灵活地摸索到自己上衣口袋的拉链。
脚步迅速，神色尽量保持安静。整个楼层很暗，二楼大多是诊断科目，病床这边临近墙角，现在已经没有医生在上班了。
她把手受到口袋里，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视野的昏暗也似乎并不是周围光线差所带来的。病房在视野里后退，口腔室，妇女儿童外科病室，皮肤室一个又一个科室从她的身旁经过，只感觉走廊有些过分的长。
温度感知里面，科室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依稀可见，尽管关着门、没有光线。摆在办公桌上的笔，忘记关闭的电脑，嗡嗡作响的掉在某个角落的手机
猛然地，一个声音从她的两耳贯入。
踏、踏、踏
是自己鞋子的声音么
李小沫不由得停住脚步。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平底鞋，自己的脚踏地面应该不会发出这种声音才对。
踏、踏、踏
她望着对面的来人。鸭舌帽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楚眼部细节，只能从胸脯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两手空空，十分安静地走着。不过，十分奇怪的是，她背上背着一个和她的体型不太符合的稍显巨大的吉他盒子。
李小沫立在原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的温度视觉中，那个吉他盒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也或许是盒子本身温度过高改过了里面的内容物。而从面部的温度勾勒来看，对方的眼睛隐藏在鸭舌帽和刘海之下，短发飒爽，直直地看着这边。
踏、踏
对了。
她把注意力放到了对方的耳朵和身体上。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在哪个位置会有类似形状的耳机或者传呼机才对。
然而并没有。
在短短的两步之内，李小沫通过温度视觉看穿了对方的全身，但是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如果非要说可疑，就只有那个看不清内里的吉他盒子了。
在李小沫思考的这段时间，对方可没有停下脚步。她走着走着，踏地的声音节奏不乱，眼神始终凝视前方，像是在盯着李小沫，也像是在看着走廊的空气。
“唔”她看着对方越靠越近，不得不装作自然地，也开始迈出脚步。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五米，四米，三米
擦肩而过。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面前的这人是谁，直直地往前走着。李小沫在听到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时，一种极度的解脱之感浮现心头。总觉得在刚才，和那个女人经过的时候，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一般。
“姐姐，我出来了。”
“看到姐姐身后的那个姐姐了吗”
管小齐在刚才收到了来自骆驼的话语，她让自己悄悄把门打开溜出来。等到管小齐探了个脑袋出来时，恰好看到了正在想着这边走来的骆驼。
“嗯，看到了。”管小齐小声地道：“姐姐想要干什么”
“还记得要怎么向耳朵先生问好吧”
骆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而刚走出大概几米远距离的李小沫，已经通过温度视觉看到了出门的管小齐，那个小女孩歪着脑袋对着这边。
“嗯，我记得”
她很开心地回答道。这个姐姐给她的感觉十分温暖，灵巧地在头发上跃动的手指，清冷而具有诗意的话语，还有仿佛时刻都在微笑的面庞。
姐姐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应该要听话才行
她盯住远处那个不认识的姐姐的背影，渐渐地，眼神开始深深陷入到某种虚无之中。瞳孔发空，脸色黯淡了许多，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地前倾，但是所幸倚靠在墙壁上，并没有摔倒。
“耳朵先生，能请你听一下，对面的那个小姐姐心里在想什么吗”
那个女孩晕倒了。李小沫嘴巴微微张开，她不敢相信，小女孩的体温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降低了好多。
怎么回事
温度视觉里面，那个女人还是很安静地踏踏地走着，毫不犹豫地朝着小女孩方向走去。小女孩已经倒到了墙壁上，仅仅靠着最后的手臂来支撑着不要摔下去。
有一瞬间，李小沫想要回头，冲过去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她想起了前几天在定保市的运动会现场，那个蜷缩在地面极其干枯而苦涩的女孩子，温度低到吓人，说她已经死了也不为过。
虽然最后是怎么救过来的，自己并不知道，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现在会在离定保市数百千米远的锦天。然而，内心的善良，在劝诫着她转身去救人。
但是，如果转身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需要和那个女人面对面交锋。意味着，自己可能会承受着和对方对视的风险，甚至于，承受着和对方大打出手的可能性。那个吉他盒子给自己一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能够在自己眼皮子里隐藏行迹的东西少之又少。
那个女人绝对就是小女孩刚才口中的大姐姐，只有她说了开门，小女孩才会开门。自己来这个医院是来找处理白堇的，是来找回那张所谓的纸条的，小女孩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然而，内心的这股焦躁是什么意思
她昏倒了，如果没有及时得救，会死的。对于一个正常人类来说，如此反常的体温变化，给他九条命也不够活的
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突然，耳机里传来了声音。
“沫沫，你还能行动吗”
是姐姐的声音。然而李学濡并不知道在定保市发生的事情，她也不会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我”她低声发话，注意着不让自己的语言传到后方人的耳中：“还行。我还支持得住。”
但其实，已经快接近底线了。她快饿晕了，长时间的站立不动和缓慢前行让她的血液流动速度降低下来，一种极度的渴望充满了每一寸肢体内。
好想吃东西。
好想喝水。
咽口水的动作加剧了机体的痛楚，也让她的视野更加清晰了。自己的身体温度越低，眼睛就会越发明亮。
然而，对方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在说什么沫沫喂”
“姐姐，我说话你听不清楚吗”她有些慌张抬手摸了摸耳机，害怕仪器出了小问题。这种状况下的一切紧急事件都显得如此致命。
“老板，信号不对劲”
“喂，姐姐，老板我听得见你们说话，你们听得清我吗喂”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方的回答却始终仿佛自己的信号差一样。之前在电梯里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出来了反而有信号问题了
但是，下一刻，刘贯德的话像是在她的身上泼了一盆冰水。
“怎么会我没有算到，罗雅会在这里我们得放弃她了”
放弃什么意思
罗雅又是谁她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行，她是我”
噼啪。
耳机中断了。
管小齐看着眼前的台阶，微微吐了一口气。与之前羊叔的台阶不同，这次的台阶每一块之间的距离十分的短，一个小小的跨步就能够走到。
那个光点很乖巧地漂浮在一旁，没有开口说话。她看向那个光点，十分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小声地说：“谢谢耳朵先生。”
光点稍稍震动了一下，忽闪了大概半秒，重新恢复平静。似乎对于眼前女孩的尊敬，光点本身也十分受用。
不远处，大概隔了接近数十块台阶，就是那个姐姐的身影。白色虚拟幻化的模样，在微微颤抖着，可以听到轻微的嘟哝声，这是对方心里的话语。
在运动会上，用耳朵先生去听爸爸的心声的时候，可以直接得到答案，也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里。管小齐后来自己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是自己的爸爸，所以没有任何的阻拦吧。
任何一个陌生人，或多或少，都会对周围的人有着一定的警惕之心的吧。她低头看了看脚底下台阶间的距离，十分地近，让人想起了三年级春游的时候的事情。
不过，那段记忆并不是太令人开心，小胖子李春生喜欢缠着自己，虽然给了自己很多零食，但是最后都统统还给他了。
想着想着，她迈出了步子。一步一步地，没有任何疲累，这种距离的跨度，甚至让管小齐有点开心，她很喜欢走路，特别是和爸爸一起走路。
走了不到一会儿，她终于到了最后的台阶前。面前，那个白色虚影的大姐姐正在挣扎着，仿佛在受着苦难，手抱着头，从嘴巴的张开程度可以猜测对方正在痛苦地叫喊着。
“姐姐，很难过的样子”管小齐担忧地看着这个虚影，她这次终于站到了最后一方台阶上，但是下一步该干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就算缩短了距离，虚影里的人物说的话她还是听不清楚。
“耳朵先生，你在吗”
光点时时刻刻地漂浮在她的近旁，此时听到呼唤，亮了亮以示存在。
“你现在能说话吗”她好奇地伸出食指碰了碰，然而光点只是在她的指尖溢散，随后重新凝结为体，没有任何实体一般。
光点的光线暗了暗。它飘到了台阶间隙的上空，往下面点了点。
“意思是，只有我跳了下去，像之前那样，你才能说话吗”
光点听完后，光亮强烈了一点，闪了闪，估计是认同的意思。
“但是”
管小齐有些担忧地看着台阶边缘，底下的黑暗深不见底。就像之前立定跳远跳羊叔的台阶一样，只要体力不支被消失的速度给追上，每一次掉落悬崖都是一次恐怖的经历。
无垠的黑暗，混沌般撕裂的寂静，只有唯一的小光点在发着萤光，那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受。
“耳朵先生，能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听到姐姐说话了”管小齐年龄小，最终还是有点怕了，收回了脚，用手指了指面前的白色虚影。虚影里的人还是在痛苦的扭曲着，长发飞舞飘逸，五指却鬼哭狼嚎一般乱划。
光点见她不肯跳下去，明显有些气馁，用暗光闪了闪，但还是缓慢地飞到虚影的前方，朝里面冲了进去。管小齐惊讶地张开嘴巴，但是看到光点从虚影的后方传了出来，才又安心呼了口气。
“你是说，我要走进去吗”她咽了咽口水，朝虚影靠近了一步。每靠近一步，里面的说话声音她就听得越来越清晰，看来果真是要走进去才行。
光点也闪了闪表示，就是这个样子。
“嗯，好。我知道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虚影，尽管里面的人物是如此的虚幻而充满痛楚，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这个光点，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
她朝着虚影踏了过去。
吉他盒子里，一个传呼机在发着光芒，里面不停地传来羊叔焦躁的声音。
“你到底在说什么骆驼听得见我说话吗”
骆驼脸色极其懊丧地皱着眉头，牙齿简直要咬碎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没有交手，自己就已经败得如此之惨烈。
“糟了估计骆驼已经被拉进那个世界了。”
一旁，司机的声音也十分不乐观的传来。此时此刻，偏偏自己作为一个小丑可以听清楚他们的话，然而他们因为两个世界信息干扰的原因，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她早该发觉的，就在最开始和齐齐说话的时候就该发觉的。齐齐明明是阴郁者，为什么会还能笑出来为什么她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嘴角的弧度
这里从一开始就不是现实世界，也不是“雪地”这就是罗雅用能力的花瓣，包裹形成的，现实和“雪地”之间的交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