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舟的表情立即有些不安,赔着笑,“乔衣姐姐,姑娘正准备去找君上。”
“有君上传召么?没有传召,莫非我家尹良人还请不动你了么?”
“但是……”
苏桐衣拦下他的话,淡淡地说道,“既是尹良人有请,看来今日我是非去不可。”
“姑娘……”荇舟焦急地看她一眼,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事,我去去就回。”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堵在半路,几日的礼仪学习苏桐衣也知晓,宫中身份等级严明。对方为良人,而自己没有家世,身份充其量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怕是不得不从。
乔衣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如纸糊一般,十分瘆人,“还是苏姑娘明事理,苏姑娘,这边请。”
荇舟立即退到一旁,弓起身子行礼,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一声,“荇舟,你就在这里等你家姑娘回来,哪里也不许去,不然有你好受的。”
“是。”荇舟的头埋得更低,却止不住望着苏桐衣,心中急得不行,又不能去寻徐美人,可怎么办。
“苏姑娘,听说你是花槿郡的人?”
苏桐衣随意地应了一声,想着今天会不会是场鸿门宴,人人都说后宫里的女子手段毒辣,正好也可以见识一下。
乔衣以为她心中必然紧张,愈加得意地同她聊着,无非是尹妡身份尊贵,地位显赫一类的话语。
其实苏桐衣倒没什么好怕,毕竟自己还会武,又能吃什么亏,直到她见到尹良人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乔衣先行了一步,朝屋里走去,轻声唤道,“尹良人,苏姑娘到了。”
“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怠懒的声音,苏桐衣刚进去就闻到一阵浓郁的桂花茶香,倒与之前书生给自己喝的一样。只见尹良人斜倚在榻上,慵散悠闲,蛾眉美目,顾盼生情。
“苏姑娘,夜里找你过来实在是有些不妥。”
“无妨,不知尹良人有何事?”
“无事,就是想同苏姑娘多亲近亲近,之前几日一直都不得空。”
苏桐衣也不想同她周旋,心里急着去见书生,还是客气地说道,“既然尹良人没事,那我先告退了。”
刚走出几步,却被门口的丫鬟挡住去路,乔衣趾高气扬地看着她,“看来姑娘还没搞清楚状况,从来只有尹良人请人逐人,何时轮到你作主啊?”
“尹良人,你到底什么意思?”苏桐衣渐渐失去耐心,这摆明就是找茬。
尹良人略微起了点身子,玩弄着衣角,淡淡地说道,“姑娘倒是好大的性子,仗着徐美人和君上,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乔衣,去端来菊茶给姑娘消消火。”
“是。”乔衣笑眯眯地端来一杯茶水,迫不及待地递到苏桐衣面前,轻蔑地说道,“姑娘,请吧。”
“我若是不喝呢?”
“你若不喝,尹良人就要了荇舟的命,当然一个奴才而已,姑娘或许也不看重。”
“你将他如何了?”
尹良人接过话,笑了几声,“我又能将他如何,不过是怕这奴才四处乱说,来人,把他带上来。”
这时,有两名婢女死死扣着荇舟的肩膀,从门外走来,他一见苏桐衣苦相毕露,言语间已有呜咽之声,“姑娘,荇舟没用。”
“这奴才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妄自想去惊动君上,看是要不要拔了他的舌头……”尹妡动了动神色,两名婢女马上将他架起来,一旁的奴才慢慢拔出一把刀刃,还冒着寒光。
“不要不要……”荇舟无力地挣扎着,眼神极尽惊恐。
“住手!”苏桐衣何止道,“还有没有王法?”
“笑话,在我这里,我就是王法。”尹妡冷笑了一声。
苏桐衣瞪着她,厉声说道,“尹良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算我这样做了,又如何?”尹妡眼神透着凶狠,与她的外表格格不入。“怎么样,是喝,还是不喝?”
“好,我喝。”不过是杯茶而已,苏桐衣端起来,一饮而尽,瞬间觉得不对劲儿。从嘴到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禁咳嗽起来。
尹良人皱起眉,娇嗔地说道,“哟,乔衣你这婢子,是端了什么给姑娘喝,害姑娘咳得这么厉害。”
乔衣顺势跪在地上,“奴婢糊涂,错放芥子末。”
苏桐衣浑身难受,眼中泪水开始咳下,顺着喉咙这是一阵辛辣,如火灼一般。
“糊涂的奴婢,还不快去给姑娘倒一碗清水。”
苏桐衣赶紧摆手,扶着门框,仍在剧烈地咳嗽,良久才说出话,“尹良人……我没害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咳咳……”
“你是没害我,但是你却碍着我的路,我就看你不顺眼。”尹妡瞬间变了脸色,“乔衣,给她灌下去。”
“是。”乔衣迫不及待地端着装满芥子末的茶水走来,苏桐衣双手扶膝,咳嗽没有半分停止。
“这只是开始,劝你最好知难而退,君上不过瞧你新鲜,能对你有多少深情。你来了这么多日,连一个封号也没有,你觉得自己配么?”尹妡抚了下自己的鬓角,身旁的婢女立即递来一杯茶。
她轻轻地吹了吹,立即有桂花味飘来,挑衅地说道,“苏姑娘,想喝么?”
苏桐衣恶狠狠地盯着她,使劲儿忍着喉咙的干渴灼热,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一般。
尹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欢愉地笑道,“竟敢瞪我,我倒要看,在这后宫中,是谁活得更加长久。”略略起身,盯着她的眉眼,越看越嫌恶,冷冷地说道,“乔衣,你这婢子好没眼力,赶紧灌下去。”
“良人息怒,奴婢这就照做。”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狐媚君上。”尹妡玩弄着自己的指尖,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轻蔑地说道,“今日君上有祭祀大典抽不开身,徐美人以为你去君上那里,更不会起疑,别以为有人会来救你。”
喉咙往下一路如火烧,没有水,苏桐衣嘴唇已然干涸,咳得没有一点力气,她撑着门沿,望着乔衣越走越近。
“姑娘……”荇舟被人压着跪在一旁,焦急地盯着她,担忧地叫了一声,心中既感动又自责,从未有主子会为自己的贱命动容。他忙转向尹良人,疯狂地磕着头,“良人,您不能对姑娘用刑,君上……”
“啪”地一声,乔衣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另一只手仍端着芥子末水,“良人是在对姑娘用刑么,不过是在请姑娘喝菊茶,是姑娘自己火气太重。”
尹妡略微皱了下眉,指尖不住地绕着发梢,不耐烦地说道,“乔衣,灌下去,一滴都不准浪费。”
“是。”乔衣一把捏过苏桐衣的下巴,将杯沿死死抵住她的嘴,得意地说道,“姑娘,这喝下去,怕是嗓子也会伤着,看良人对你多好。”
苏桐衣吃力地喘着气,生平哪受过这种不公,自己向来待人友善,从不以恶意揣测别人。竟真的有人,如此主观自我,简直低劣。
“不甘心是么,给我喝下去!”乔衣死死地扳过她的头,强行灌下去。
仅在瞬息之间,似是本能一般,苏桐衣轻轻抬起手,一指点在乔衣的胸口,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
乔衣瞪大了眼,却无法动弹,杯中的水渐渐倾斜。
“乔衣,你这怠懒的婢子,如何不灌了?”尹妡骂道。
苏桐衣站直身子,抢过她手中的茶杯,还剩了一大半,全部都给她灌了下去。
乔衣立刻变了脸色,脸涨得通红,又不能咳嗽,极尽痛苦,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苏桐衣拍了拍胸口,仍旧还是火辣辣地疼,一步步地走向尹妡。
她马上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紧张地坐起身子,“你这贱人,竟敢在大堂中动武,来人快拦下她。”
四五个婢女朝苏桐衣涌过来,她只动了动手指,通通都站立不动。
尹妡吓得花容失色,依旧不肯服软,斥责道,“大胆奴婢,还敢以下犯上么?”
苏桐衣笑了一声,慢慢地靠近她,尹妡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她,“放肆……”话还没说完,苏桐衣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茶杯,径直喝了下去。
“竟敢对我不敬…”尹妡抬起手直直朝她打过去。
“啪”地一声,苏桐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清冷地说道,“你若敢惹怒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尹妡霎时吃了一惊,呆滞地看着她,一时忘了言语。
握着尹妡的手突然一阵吃痛,苏桐衣放开了她,耳边响起一个不深不沉的男声,“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欺负尹良人?”
刚回头,正对上一双乌黑如水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