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医疗条件不够，我不敢保证他没事。”楚羽也坐了下来。
纪闲云不想听他们说这些，正巧看到邵栗正对着那些腐尸拍照，扶着屁股就朝她走过去。
“在基地手术你有多少把握？”
“六七成吧。”楚羽回答他，刘文昊失血过多，好在基地各个都是年轻力壮的，抽点血应该不难。
“够了。”莫月白说着将烟圈吐出，把烟头往地下一按，拿脚去碾了碾，说：“六七成够了。他等不到送回云南的医院吧？”
其实楚羽明白刘文昊只能在基地进行手术，他现在的状况一是送不到医院就会身亡，二是送到小医院还不一定治得了。只是现在不光是医疗条件简陋，连人手都不够。加上方才那两个学生和楚羽，整个基地懂医的就四个人，要摘除那节竹子，楚羽还不敢让他们三人帮忙，这三个都是本科刚毕业，研究生还没开学的学生，实战经验少，手不稳。要是手一抖，动到那根竹子，造成大出血，后果也就不用楚羽多说了。
莫月白知道他的顾虑，对他说：“人手的话......”
他往那两树中间一指，“邵栗怎么样？”
“栗子？”楚羽好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看她拍照的姿势，她是职业摄影师，”莫月白扭头对身边的楚羽说：“手比那几个学生稳。”
纪闲云原本是想逃避楚羽那边沉重的话题，刘文昊不仅常和他混在一起，还是他室友，他不忍去听莫月白和楚羽决定他的生死，这才过来找正在拍照的邵栗，没曾想却得了个意外惊喜。
他朝邵栗走过去，一眼瞧见了邵栗手中那台单反。
“哟，”他好奇的凑近，“徕卡啊......”
“你是专业的？”他问。
邵栗朝他一笑，“也不是，兴趣爱好而已。”
“啧啧，”纪闲云咋舌道：“兴趣爱好买的徕卡S系列，果然是我太穷了。”
邵栗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她正在拍一只腐烂的残肢截断面，为了拍得清楚换了镜头，与那节断肢凑得十分近。
“你不害怕吗？”纪闲云问她。就算不害怕，觉得恶心总该有吧？怎么她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她认识的女生截然不同。
邵栗调整光圈大小，快速按下拍照按钮，看了看拍的照片，还算满意才抬起头来，把口罩拉到下巴下面，对他说：“更恐怖的我都见过，只是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
纪闲云闻言十分惊讶，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得经历过什么？
邵栗看他那惊讶的神情，给他解释道：“我曾经去战区拍过照片，枪林弹雨的哪儿不比这个恐怖？”
“你还去过战区？”纪闲云更惊讶了。
“拍片嘛，总是要到处跑的。”邵栗说着停下来，把左臂袖子撩高，露出手臂上那块伤疤。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伤疤，像是炮弹碎片打进去留下的。
“到处跑得太浪，后来受了伤，手不够稳，就不再去战区拍了。”邵栗说着又将袖子放下来，举起相机，接着拍。
纪闲云注意到邵栗左手虽然举起相机，但并不以左手为支撑点，反而所有的力量都放在右手上。果然是左手受伤，拿相机会抖。
邵栗又拍了一张，纪闲云蹲下来看，发现饶是左手不能受力，邵栗拍的照片也比他们这里所有人拍得好得太多，这样的残肢断臂竟然要被她拍出美感来。可邵栗似乎是不太满意，只看了一眼就将照片删除了。
“你这水平，职业的吧？！”纪闲云惊叹道。
“曾经是拿当过职业。”
“现在呢？”
“无业游民一个。”邵栗笑嘻嘻的，“否则哪儿有时间来这里。”
“手臂受伤之后就找了家杂志社当摄影师，结果被开了。”
就这拍照水平还会被开？纪闲云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拍的不是他们想要的。”
纪闲云能理解，以邵栗这种水平，拍出来的东西带的自己的情感色彩太浓厚，和那些古板杂志社的要求肯定是不相符的。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不你来我们项目组专门帮我们拍照得了。”
“算了吧，”邵栗说：“我的手机自从到了这里再也没有打开过。”
言下之意，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太无趣了。
另一边，舒平文和穆骁的测量遇到了瓶颈，这个山坳是由五座相连的山围成的，面积直径达到千米以上，二人又没有带仪器工具，在包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卷皮尺，只有十五米长的那种。这叫人如何测量？
最后是穆骁想出了个办法，他将信号器的精度调高，和舒平文一人站在一头，围着山坳边缘进行粗略定位。
搞得但凡手中拿得有信号器的人都被那“滴滴滴”的响声折磨得脑袋疼。
穆骁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围着山坳移动，往后退时没注意，一不小心撞到纪闲云身上去了。
“你没长眼睛啊？”纪闲云被撞了个踉跄，三人跟多米诺骨牌似的，纪闲云又撞到了正在拍摄昨天那颗老妇头颅的邵栗，邵栗手一动，照片就糊了。
“不好意思啊。”穆骁连眼神都没给纪闲云一个，背对着他们，只管低头把数据誊下来。
“嘿我说你这小子，”纪闲云绕到他面前去，“你是成天不惹人不痛快你就不痛快是吧？”
“我忙着呢，别闲着就嗷嗷乱咬人。”穆骁说完轻蔑的看了纪闲云一眼，转身就要往下一个定位点去。
邵栗对他无好感，纪闲云更甚。
纪闲云伸手推他，嘴里骂道：“妈了个巴子。”
穆骁没想到纪闲云会突然推他一把，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往前扑去，正分毫不差的摔在那个老妇头颅面前。他正欲起身骂人，这才一抬头，就见那老妇黑洞洞的两个眼眶盯着自己，脸上的皮紫青紫青的，正龇牙咧嘴的朝他笑，露出那一口损坏的老黄牙。老妇头颅的表情十分丰富，脸皮下动来动去的，拉扯着脸部的舒展和扩张。
“我的妈呀！”穆骁吓得跳起来，不管不顾的一脚将那老妇的头颅踢开。踢得狠了，竟将整张脸皮完整的踢落下来，藏在那脸皮下的密密麻麻的蛆簌簌的往下掉，没了脸皮的遮挡，争先恐后的朝四周爬散开来。
那颗头颅咕噜噜朝槐树后面滚过去，留下一溜的蛆虫。邵栗赶紧抬起相机抓拍。
纪闲云对她很是服气。
穆骁回过神来，青着脸吼道：“纪闲云！你做什么！”
“失手，失手。”纪闲云脸上写着抱歉，心里叫着活该。
这地上本来就脏，穆骁这么一摔，衣服裤子沾上了不少不明液体，味道极大。
他愤愤的将外衣脱下来，又把裤腿卷高。
那些正在进行尸体统计的学生也有不少是如此做的，怕那些尸水沾到裤子上。
楚羽远远见了直皱眉头，对莫月白说道：“你叫他们全副武装好再去好不好？露着个腿脖子一会儿伤着感染了我可没这么多药治。”
莫月白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把嘴里的烟夹在手指间，没有回答他的抱怨，只说：“收工，先把刘文昊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