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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流年 五(1 / 1)

直到天色大亮,纪若尘方才将经脉中涌动不休的灵力勉强压制下去。≯≥w≤w﹤w﹤.≦8≤1zw.然而他知道后患仍远远未消除。此时不仅仅是经脉,甚至于他的紫府、泥丸、华庭都受鼎气影响,隐现碧光,有凝结盘固之象。

他早不知后悔了多少次,不该胡乱去解离那尊毫不起眼的铜鼎。可是自从有了紫晶卦签的前车之鉴后,纪若尘知道真人们所赠法宝都是有名有姓之物,万不能随意解离。总不能若大的太上道德宫,就他一个总丢东西吧?可是如此一来,只靠自身修为,纪若尘又怎么能够追得上姬冰仙这等天才?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动了铜鼎的念头。

好在纪若尘运气不错,这半个月轮到紫阳真人授业。紫阳真人并不授他什么课业,只是叮嘱他勤修三清真诀,偶尔才将他找去,天南海北、海阔天空的高淡阔论一番。因此他现在倒是有了从容融汇铜鼎灵气的时间。

纪若尘在院门处挂了个清修牌子,示意自己这几日要闭关修炼,勿要打扰。说起来这岁考第一也并非全无好处,紫阳真人一高兴,拨了一处三间房的清幽小院与他,作为清修之所。

纪若尘这一次闭关足有七日,历尽许多凶险苦痛,方算修炼完毕。他张开双目时,窗外一片清冷月光,已是子夜时分。他口一张,哇的一声喷出一口碧血,血中还包着一物,落地时出清脆声音。

纪若尘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他挣扎着下了床,将地面血污中的小物事拿起,仔细观瞧。这是一尊青铜小鼎,式样古朴,鼎身上有许多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古篆。看那式样,分明就是被纪若尘解离的那尊青铜古鼎,只是小了数十倍而已。这只小尊不过寸许见方,隐现碧色光华,除了大小之外,倒与原本的青铜古鼎并无多少不同。小鼎有一线若有若无的灵气,牵在纪若尘身上。

纪若尘惟有苦笑。他为除后患,冒险运起太微真人所授的离火真诀化消鼎气,未曾想倒以自身为鼎炉,将多余鼎气炼出了这么一件铜鼎来。这可是他不借宝材,不动鼎炉,纯以一已之力炼出的第一件法宝。可惜的是这尊小鼎看起来全无用处,他又做贼心虚,丝毫不敢拿出示人。

他把玩了这尊小鼎半天,才心事重重地将它收藏好。纪若尘此番闭关颇有成效,经脉中郁结之气尽去,虽然紫府、泥丸等要害仍有凝金之意,但也缓解了不少。假以时日,当能尽数化去体内鼎气。

月已偏西。

紫阳真人坐在案前,手捧***藏,正读得津津有味。道行到了他这个地步,早可以不眠不食,依然长生。

此时房门轻轻叩响,云风道长走了进来,道:“师父,若尘已经出关了。说来奇怪,以他目前道行不可能闭关闭到七日。另外弟子感觉,若尘出关后真元有所变幻,周身了无生气,全不似三清真诀能够修出的境界。那种感觉……倒似是一件器物,年岁日久,有了灵气一般。”

紫阳真人挥了挥手,笑道:“若尘是谪仙之体,仙人之事哪是我们揣摩得到的?他身上有些什么古怪也很正常。再者说,就算我们会错,那难道紫微真人也会算错?或许这是哪位真人私下里精修有成,悟出一门妙法,偷偷授给了若尘也说不定。不过这事可不好开口去问。你勿需担心,下去吧。”

云风道长不再多言,施了一礼后,退出了房间。

云风走后,紫阳真人笑容立消。手中那本道藏拿起又放下,每次都读不上数行。紫阳真人索性将这本道藏扔在一边,起身踱步。踱了数十圈后,方立在窗前,叹一口气,暗忖道:“来了谪仙,走了妖孽,虽说一进一出暗合天道,只是为何我心下仍是如此不安?现在道德宗乱象已显,紫微师弟啊,惟有希望你推算无误了。唉,我道德宗一宗前途全寄于你一身,这……总不是什么好事。”

又过七日,纪若尘方将鼎气初步消尽。他解离了如此一尊玄妙古鼎,虽然鼎气十之**都被他无意中炼成了青铜小鼎,但余下的也非同小可,令他真元大进。只可惜他现在道行实在低微,鼎中元气能为他所用的千中无一,这当中的浪费,简直已非暴殄天物可以形容。

此番真元大进后,诸位真人果然精神一振,纷纷夸赞他天资独到,顿悟有方,当下赐法宝的赐法宝,传秘术的传秘术,一时间将纪若尘弄了个手忙脚乱。

那一晚走了妖物,整个太上道德宫都闹得沸沸扬扬,但奇怪的是此后不见真人们有任何动静。时间一久,这事也就慢慢淡忘了。

时如白驹过隙,西玄山大雪纷飞,又是一年岁尾将至。

太璇峰上一片忙碌,修为仍在太清境界的弟子练剑修道,忙得不亦乐乎。景霄真人夫妇也放下手中杂务,与几位师兄师弟一齐指点门下年轻弟子。在景霄真人接常太璇峰的十余年中,太璇宫日益兴盛,去年岁考时仅以微弱劣势败于玉虚真人的玄冥宫之手,屈居第二。

今年景霄真人励精图治,势要将第一从玄冥宫手中夺回,以能好生羞辱一番玉虚真人。

这日子夜时分,太璇峰上忽然响起一声长啸,其声清如凤鸣,历久而不散,方圆百丈皆闻。黄星蓝正和景霄真人在灯下弈棋,闻听之后登时面有喜色,道:“这是殷殷的声音!走,看看去!”

气动开声,直上九宵,乃是三清真经修至太清真圣境时始有之象。

须臾间景霄真人夫妇已然出现在张殷殷所居的院落中,正好看到数个丫环从房中狼狈奔出,紧接着又有一个大花瓶从房中飞出,呼啸着追袭而至。太璇峰上,纵是寻常丫环也有道行,她们略一侧身,就让过了这个花瓶。但既然张殷殷要砸东西,那就谁都不敢去接,眼睁睁地看着这价值不菲的前朝花瓶在青石路面上摔得粉碎。

“滚!都给我滚出去!”房中的张殷殷显然怒不可遏。

黄星蓝急忙走进正房,见张殷殷单手举着一座重逾百斤的红木书台,就要向门口砸来。

张殷殷见进来的是黄星蓝,先是一怔,然后将红木书台一扔,猛然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

黄星蓝又是吃惊,又是心痛,忙一把抱紧了张殷殷,急问道:“殷殷,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你告诉妈,妈给你出气!就算是玉虚那老杂毛的弟子惹了你,妈也先把他抓来太璇峰关上半月再说!嗯,不用说了,我看多半就是玉虚老杂毛干的好事!别宫弟子谅也不敢欺负你!你等着,我这就找玉虚理论去!”

她越说越怒,到最后一句时,声音中已带了一丝杀气。

景霄真人虽未出家,可是太璇峰弟子中道士仍占绝大多数。黄星蓝急怒之下,左一句杂毛,右一句杂毛,可是几乎将太璇峰上上下下给骂了个遍。别的不说,光是此刻立在院落中的几位师兄师弟就均是道士。听得黄星蓝所言,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惟有苦笑,没人敢多言一句。

在这太璇峰上,素来是宁可得罪景霄真人,不能招惹星蓝夫人。

奇怪的是,一听黄星蓝的话,张殷殷忽然不哭了,只是死活赖在她怀中不肯出来。黄星蓝一见即心知有异,于是先将房中众人都轰了出去,然后才向张殷殷低声相询。

张殷殷支吾半天,方道:“妈,还有一月就要岁考了……”

黄星蓝望着张殷殷,静等下文。张殷殷目光偏向一旁,似是不敢与黄星蓝对望,只是她素来不善说谎掩饰,要么就说实话,要么就是打死不说。此时她犹豫许久,才道:“嗯……那个……我修进太清真圣境了……”

黄星蓝一怔,心道这可是好事啊,何以张殷殷会这么大的脾气,又要大哭?难道是炼出了岔子?她赶紧仔细观瞧一番,那张殷殷气血充盈,神完意满,状况可是好得不能再好。

当下黄星蓝又细细询问,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心底更是疑惑,于是安慰张殷殷一番后,就此离去,要找张景霄好好参详一下,看看其中究竟有些什么问题。

岁考如期而至。

这一年的岁考四平八稳,谈资不多。惟一值得一看的是明云、李玄真和尚秋水的连环大战。今年的胜负刚好掉了过来,李玄真胜了明云,明云胜了尚秋水,尚秋水胜了李玄真。

纪若尘初入太清神圣之境,本来不为人看好。但他有诸多克制别宗弟子的手段,对于无特别道法克制的北极、玄冥等宫弟子,他也有高明手段,或是依仗大量上品符咒压制,或是依靠先天卦象死守。

相较于他的咒符战法以及层出不穷的道法秘术,别宫弟子倒是更怕纪若尘的先天卦象。一旦遇上这等只守不出、滴水不漏的无赖战法,别宫弟子惟有脱力而倒一途,个中过程实在是苦不堪言。而且纪若尘在岁考前突然道行大进,与别宫弟子相较,真元上也不吃亏。

明心也刚刚修入太清神圣之境,与纪若尘较技之时,纪若尘懒得麻烦,抬手就是一张殛电隐雷符,将他击晕了事。

然而张殷殷修为又进了一层,他也就没了与她相见较技的机会。在击倒最后一个对手的刹那,纪若尘不知怎地,心头竟隐有失落之意。

这年岁考,纪若尘战无不胜。

正月月底,李玄真忽然来到太常宫,兴冲冲地拉了纪若尘就走,说到好不容易凑准了时候,要介绍尚秋水这妙人与他认识。纪若尘一头雾水,还未及多想,就被李玄真强拉出房门,一路向太上道德宫后山奔去。

自李玄真初次说要介绍尚秋水至今,已近一年。只是山中无日月,修道多长生,一年时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后山一座三面临空的石台上,早已立了一个身影,风姿如仙。石台上另放了一张八角游仙桌,摆着两张松柏长青椅,桌上放着几盘果品,一把青瓷酒壶。

感应到李玄真纪若尘到来,那人即转过身来,含笑道:“玄真师兄,此次把酒言欢,你可是让我足足等了一年啊!”

他乍见李玄真身边还有一人,不由得一怔,脸上立时有了些不豫之色。

纪若尘此时见了他,也不由得一怔。

这人虽是一身道装,然则面如凝脂,唇如点朱;双眉如剑,决绝中隐有三分荡气回肠;眼若晨星,剔透处另现万倾烟波荡漾。举手投足,均让人回味无穷,含笑若朝花带露,不语时恰似玉盘凝霜。

纪若尘实在想不到天地间竟还有如此人物,一时间,竟有些看得呆了。

李玄真笑道:“秋水师弟,来来来,我为你引见一下。这位即是纪若尘纪师兄。若尘师兄入道虽晚,然则实有经天纬地的大才,单看八脉真人均对他另眼相看,就可想而知。更难得的是若尘师兄丰神如玉,胸襟若海,那种气吞山河的大气概,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纪若尘脸皮虽厚,听了李玄真如此一番恶狠狠、**裸的夸奖,老脸也不禁红了一红,急忙摇手道:“我道行低微,哪当得起玄真师兄夸奖?秋水师兄可要见笑了。”

尚秋水一双星眸盯着纪若尘看了片刻,方才展颜笑道:“玄真说得没错,若尘师兄道行虽低,但那是因为入道太晚之故。师兄道法玄奇,虽源于三清真诀,然则真元之中却大有古拙质朴之意。这一番境界,可就不是我能够领会的了。师兄果然好人才!来来来,今日恰好云开天清,咱们凭崖把酒,不醉不归!”

李玄真当即入座,拿起酒壶嗅了一嗅,笑道:“这一壶玉露天浆看来足有六十年,你可真下本钱!秋水啊,你偷了太隐真人的酒出来,就不怕回去受罚?可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哈哈,哈哈!”

纪若尘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他年纪虽轻,但在人情世故上已可称得上是老奸巨滑,早看出来李玄真爽朗笑声之后,竟然有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之意。

尚秋水微笑道:“玄真,这你可就错了。我今年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拿了个岁考第一,太隐师祖方才赐了这一壶酒。从你们两人手中抢这第一,十成十是要靠运道的,与那龙口夺珠实也相去无几了。”

石台上仅有两张椅子,尚秋水将余下一张椅子让了给纪若尘,自己袍袖一挥间,已有一道清风从远处托来一块巨石。他权以石作椅,盈盈坐定。

三人谈笑风生,说的都是些神仙传说、宗内逸事,纪若尘拣了几件上山前的趣事说说,也让从未下过西玄山的尚李二人听得津津有味。

顷刻间日薄西山,酒尽盘空,三人这才散了。

纪若尘独向太常峰行去,一阵山风吹来,猛然觉得身上一阵冰冷,这才现贴身衣物已然湿透,贴在身上又粘又冰,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在那双如水眼波注视下,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汗透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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