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生与死之间的距离也只是短短的几步来回而已,江东原野上的那条长长的防线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无论是宁军还是吴军,他们就好比那微不足道的灰尘,怎么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嗟乎,人命贱如砂砾啊!
自打吴军弃守为攻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时辰,从朝露泫泫到日头高照,从日头高照再到日衔西山,尽管吴军铁了心要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宁军,可无奈的是宁军战斗节奏控制极好,守中有退,以退为进。
虽然吴军将士们一个个奋勇向前,将战线又推进了一里多远,可与此同时他们的阵亡人数也在不断上升。
从战局上来看,宁军优势很明显,因此何火火敢于和吴军僵持,为的就是一点点地耗光吴军的士气和锐气。
对于这一点,左克旋已经看穿,可目前来说吴军一无援军,二无余粮,他只能迎合敌军的心意硬着头皮猛攻,为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其实在中午的时候,左克旋眼见局势僵持不下,心中思忖良久,还是将心一横,在他的授意之下向全军透露了粮草已断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全军顿时哗然。
而这个时候,左克旋适时地站了出来,他慷慨陈词道:“将士们!现在我们粮草已尽!又没有援兵!我们已被困在江东这片孤地上了!”
望着身下听到消息后垂头丧气的吴军将士们,左克旋话音一转,大声吼道:“是的!我们后方已无退路!但我们的前方,就是那里!”
他用手指向宁军的方向,接着吼道:“那里还有生的希望!只要干掉了他们!我们都可以回家!!!”
短暂的沉默过后,吴军将士们一个个振臂嘶吼,怒睁着眼睛,为了那一丝仅有的生的希望,更加疯狂的投入了战斗,正是因为吴军的这股疯劲,两军之间的阵线不出片刻便被吴军向前推进了有一里多远。
在取得这个战果的同时,左克旋着实惊了一身冷汗,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实质和豪赌并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不慎,同样是满盘皆输。
左克旋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愣是把何火火给打了个惊怔,幸亏他反应的及时,将防线收缩,而且命令军队徐战徐退,既不轻易的将阵地让与吴军,又不钻牛角尖的和吴军死磕。
可以说,防线的后撤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吴军攻势过猛造成的,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由于宁军刻意避让吴军风头造成的,这一进一退之间,何火火将战争的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自始至终,御一直站在何火火的身边,看着他思考,听着他发号施令,从何火火的身上,御学会了很多,而这些是叶盛他们送来的兵书上面所没有的,只有当御自己身临其境时,他才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
长吁一口气,何火火握紧剑柄的右手终于缓缓地松了开来,他左手轻轻拂去额头上的汗珠,转而对御一笑道:“终于挺过来了,真没想到一向心志不坚的左克旋,竟能狠下心来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是我小看了他喽。”
御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吴军这一波攻势来得太猛烈,太让人措手不及了,还好大帅治军有方,不然我军的防线要是被吴军冲散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何火火呵呵一笑,道:“虽然吴军拼死反击,一时让人招架不住,但现在我军已挺过吴军势头最旺,最具攻击性的时刻了,接下来吴军的士气会渐渐衰竭,到时一切又会回归原来的轨道了。”
当日头就要沉下地平线之时,何火火忽然对御道:“战机来了,太苍领军准备出发吧。”
御闻言把目光投向吴军阵地,只见吴军阵地上,兵士们再也不复先前的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凭借着超常的视力,御发现吴军将士们的脸上饱含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一整天的血腥厮杀,他们已经快到极限了。
“好,我马上率五号营的精锐们从吴军的正面冲杀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御应道。
“不,太苍领军,不是正面,而是背面”,何火火遥指着吴军的大后方道:“以五号营无与伦比的机动力,一旦在极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吴军的后方,我这边再予以正面配合,吴军定会军心大乱,到时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抬头看向天空,何火火不无高兴道:“天快黑了,趁着暮色的掩护,我们的行动更加不易被察觉,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是,我马上领军出发”,御飞快地跑下高坡,不多时便来到了五号营的驻地,一声令下,五号营的兵士们纷纷纵身上马,整装待发。
暮色下,御领着五号营的精锐们疾驰在漫无人烟的平原之上,因为五号营脚程太快,所以御为了行动的机密性,特意绕了一个大弯,就是想提防着吴军的巡逻兵。
半个时辰后,远远的,五号营的精锐们就已经能望见吴军军营里稀稀拉拉的火光了,而且随着时间地推移,火光在逐渐的增多、变亮。
最让御高兴的是,吴军似乎没有想过自己的身后还可能出现敌人,因此这边的守备极其松懈,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杵着戈戟站在那里。
事不宜迟,御打了个迅速攻击的手势,于是五号营的精锐们瞬间提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
当巡逻兵们听见马蹄的“得得”声时,他们先是一愣,然后便开口大叫起来,但火烈马的速度是何其之快,一眨眼的功夫,五号营的铁骑便冲进了吴军的军营内。
虎虎生风的马刀,肆意践踏的铁蹄,五号营的铁骑就像是四处乱窜的电流,来来回回地奔驰于营帐之间,如入无人之境,顷刻之间整个吴军犹如触电一般,被麻痹地半晌回不过来神。
一直站在高坡上眺望的何火火,终于等来了吴军的乱局,他兴奋地叫来马进,道:“全军即刻出击,给我把吴军往死里打!”
接到何火火的军令,宁军将士们一个个兴奋高呼,将白天憋着的那股窝囊气全都尽情发泄在了慌乱的吴军身上,这下好了,吴军腹背受敌,顿时军心大乱。
一个时辰后,吴军已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完全成为了宁军刀俎上的鱼肉,而这时何火火又下达了一个更绝的命令——将圆形包围圈转化为口袋包围圈,从而给吴军留下一条生路。
可何火火真会如此好心?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因为口袋包围圈的口是朝着元江方向去的,当吴军将士们慌不择路从口袋口逃出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们葬身鱼腹的下场。
何火火此计不可谓不毒,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也是一条妙计,一来可以在绝境中给予吴军一点希望,让他们不至于绝地反扑,二来又可以减少己方的伤亡,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左克旋率兵逃亡到元江边上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已然中计,望着身前大浪涛涛的元江,再看看身后追赶而至的宁军大部队,左克旋仰天一叹,复而转身冲向了宁军军阵……
江东一役,宁吴双方投入将近三十万人马参战,而吴军因为粮草被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从而被逼迫在江东平原上与宁军决一死战。
由于宁军统帅何火火指挥得当,奇袭成功,最终大破吴军,收复了丢失将近二十年之久的江东地区。
是役,吴军十三万人马,战场阵亡五万,元江溺死三万,剩余五万人尽皆被宁军俘虏,至于吴军统帅左克旋则在元江边上怒战宁军追剿部队,最后力竭而死。
为了此战的胜利,宁军也付出了将近五万人的伤亡,但这一切对于宁国的君臣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江东的收复不仅仅是了却宁吴两国的宿怨,它也意味着宁国的再次强势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