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我们也是静默。只有花厅四角的粗大蜡烛在尽情燃烧,有些昏黄的烛光投射出几个高低不平的影子。
“姨母,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这样相识的?”
少主人打破了沉寂,脸上显出了几丝激动神色。第一次听到有关自己父母的往事,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是,这是你父母的初次相见。”柳夫人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谁知道人生会如此奇妙呢?一念之差竟致终生悔恨,要是可以重新来过,我宁可,我宁可没有见过他。”她喃喃地说着,像对厅中的几个人说,又像对自己说。
听了她的话,少主人和小蝶姑娘没有什么反应,站在一旁的柳大管事却是浑身一颤,眼里闪出几点星光。
“娘……”小蝶姑娘刚要站起开口说话。
“蝶儿,你不用问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柳夫人出言打断了她,“孩子,很多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就是下不了决心。今天我不会隐瞒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以前不是娘自私,实在是有许多难处,听了我接下来说的,你就会明白了。”
小蝶姑娘坐回原处,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再说话。
“该从哪里说起呢?”
柳夫人又自言自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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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最后一次登楼,让绍兴府四大美女有了一年来最大的收获。
两位青年佳客已经随曾府的二老爷到隔壁房间详谈去了,房里只剩下四个兴奋不已的女孩儿。
“大姐大姐,你说这两位公子有怎样的家世呢?”娇小的吴钰脱掉了外面的黑色裘皮大氅,露出了得体的浅绿衣裙,脖子上的白色狐狸围巾也抓在了手里,“我问过灵儿了,她说两位公子并未说出家世渊源,只报了姓名。”
“是啊,他们从何而来,师从何人,为何如此才华横溢?我真想快点知道啊!”
老三王琦真也是满脸期待。
“你们两个发春梦啦?看看,眉目含春,不得了啦!”老大曾璧儿故意打趣她们,“急也没用,等二叔问清了才知道,你们那时候再做梦吧!”
“大姐你真坏!”
两个女孩叫着,扑上去想要挠她的腋下,曾璧儿吓得赶紧躲开。三个女孩闹在了一起。
老二夏婉婷似乎不为所动,还沉浸在之前的思维里。
“他的棋风并无定规,随机应变,见缝插针,嗯,他就是这样下棋的。看来,我也不能局限于前人的棋谱了,多像他那样变通才能立于不败……他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棋盘上那般凌厉,为人却又谦恭,正眼都不敢看我一下。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二姐,你想什么呢?哟,哟,大姐你看二姐,粉面含春,桃花上额头了!二姐才是做春梦哩!”
吴钰追赶得累了,跑到夏婉婷身边,喘息着调笑她,把后者吓了一跳。老大和老三也过来盯着夏婉婷的脸上看,羞得她把脸一扭,也来抓吴钰。吴钰小巧的身子一转,躲过了,反过来伸手来挠她。毕竟还是十几岁的花季女孩儿,爱玩闹的心性没有消失,四个人很快拥成了一团,嘻哈声不绝,屋子里变得暖烘烘的,满室春光无限明媚。
“咳,咳,任意嬉闹,成何体统!”
两声威严的咳嗽打断了四个女孩的玩闹,看到走进来的中年人,她们急忙罢手,各自整理有些零乱的妆容。
中年人看到她们摆弄得差不多了,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喝着香茗。
“二叔,那两位公子走了?”
曾璧儿笑着走上前去,看着中年人。其他女孩闻言,也都看着他。中年人好像很享受被她们看着的感觉,只是喝着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并不立刻答话。
“曾二老爷,您倒是说话呀!”
心急的吴钰不干了,嗲着嗓子轻声叫起来,声音又软又糯,仿佛带着磁性,直钻人的四肢百骸,听得坐在那里的中年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最怕的就是吴钰的这一招了。
“咳,咳,”叫二老爷的中年人吃不消了,他忙用咳嗽遮掩自己的尴尬,连忙把脸一正,“哎哟我的钰儿大小姐,你就别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了,我这条老命还想多活几年哩!好,好,你别急,我说、我说。”
“那两位公子的家世你们姐妹肯定想不到!”尽管已经“投降”了,但中年人还是习惯性地卖起了关子,“呵呵,钰儿你别瞪着我,这次你们着实遇到不一般的人物了。那位王少勋公子的父亲原为国子监博士,现任浙江省布政司理问,乃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林正海公子就更不得了,他的父亲原来也是京官,任大理寺少卿,实打实的正四品,比我们绍兴府的知府大人还高一级。现在林公子的父亲也来咱们浙江任职了,你们猜是什么官职?学政大人啊,掌管全省的教育,官阶品位与总督、巡抚相同,都是朝廷二品大员!”
“啊……”
饶是几大美女见多识广,听到他的话,都捂着小巧的嘴巴,呆住了!在极少走出绍兴府的她们眼里,知府大人已经是很大的官儿了,没想到今天来的两位公子的父亲都是朝廷命官,而且一个还是如此显赫,不由她们不大吃一惊了。
“曾二老爷,您没听错吧?”
吴钰期期艾艾地说,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
“我怎么会听错!”曾二老爷有些不悦了,“我还没老到眼昏耳聋的地步哩!你个小丫头,就如此看我不顺眼了?”
“没有没有,二老爷您误会了!”
吴钰涨红着笑脸,白净的精致五官一下子像染红了的白绢,别有一种风情。
“呵呵……”
看到她的可爱样子,其他几个女孩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
“你们先待着,我要赶紧回去一趟,把情况跟家里的几位管事的说说,也许这是我们绍兴四家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哎哟哟,你们几个小妮子真会享受,只有我这个老头子要在大冷天里东奔西跑。咳,咳,你们就不用送了,别冷着……”
曾二老爷也笑着,起身来边说边往外走,眼神在几个水灵灵的女孩子身上游走了一遍,然后走了出去。几个女孩子连忙把他送出门外。等他下楼了,都不约而同地快速走回室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姐姐”“妹妹……”
她们又抱在了一起,脸上通红,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久久不肯分开……
绍兴府的新年正式拉开了热闹的帷幕。
勤劳的绍兴人一到农历十二月,就忙着准备过年了:买酒、春糕、裹粽、掸尘、杀鸡宰鹅、买鱼买肉,准备新年穿戴的衣着鞋帽,购置馈赠亲友的礼物等等。
腊月二十三晚上,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上天,供奉一种富有粘性的糖,借此粘住灶神的牙齿,使他没法向玉皇大帝陈说人们的过失。
送灶神之后,除夕之前,每户人家总要选择一个祝福的吉日,这是每家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大祭典。所祭的神像有“南朝圣宗”四字,绍兴人叫祝福菩萨、大菩萨,据说是宋代的皇帝。南宋灭亡后,遗臣们慑于元朝统治者的淫威,不敢公开设祭大宋君王,因此只好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进行。这种带有民族意识的祭记,后来不仅广为流传,而且增添了答谢神明保佑和祈求来年幸福的意义。
照老年人的说法,天上的菩萨,不进不洁之家。因此,祝福之前,必须把厅堂、祭桌、祭器等掸扫、洗刷得干干净净。
“五牲福礼”煮好后,盛放在木制的朱漆大盘里。其摆法都有一定的规矩,如鸡鹅要跪着,头朝福神,表示欢迎;一尾活鲤鱼用红绳穿过其背刺吊在“龙门架”上,用红纸贴住眼睛,是取“鲤鱼跳龙门”之意。祭典若在深夜举行,气氛更为庄严肃穆。男丁按辈份行三跪九叩大礼,妇女和个别忌生肖的男丁都要回避。
祝福后便祭祖(民间称为“请回堂羹饭”)。祭祖后,便用煮福礼的汁汤烧年糕或面吃,名日“散福”,表示神所赐之“福”放给了一家人。过年的习俗,绍兴和外地大同小异。“除夕吃喝,尤已穿着”,这是过年的gao潮。在新年旧岁交替的一个月里,人们就是这么忙碌着的。
绍兴过年最大的特色要数祭祀和社戏了。祭祀在当地也称“祭福”,每逢腊月二十四,家家设食供奉灶神两天。在当地,人们认为灶神除执掌灶火外,还考察人间太平并告知天帝。每年的供奉就是为了“贿赂”灶神,求他在天帝面前多说两句好话,以保佑来年的风调雨顺。
“稽山鉴水社戏热”,绍兴人自古有看社戏的习惯。每逢庙会和大年,社戏成为水乡绍兴最“露脸”的演出。戏台搭在湖中央,戏台前的湖面上挤满了小划船、出畈船、乌蓬船。随着“锵锵”的锣声,船上的男女老少个个伸长了脖子,齐齐往戏台上看。“水乡观戏”成为绍兴人一道必不可少的新年“大餐”。
这一样样的过年活动与四大美女的关系都不大,她们整天待在家里不能随意出去。除了重要的客人来了出来拜个年,奉一杯茶,就是与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这饭其实也不好吃,规矩一大堆,束缚得人喘不过气来,还不如与几个要好的姐妹在一起,那样还能有片刻的轻松惬意。
过了正月初十,好动的老四吴钰早早打发人到各家传递消息:明天邀请众姐妹到吴家一聚。
消息经门子告诉贴身丫鬟紫竹,再从紫竹口里转达到夏婉婷耳中时,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哦”了一声,她又托着腮看着桌上的棋子,脑海里闪现的却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身影。
他也在家里过年吗?他还会记得我这个手下败将吗?他的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能把围棋下得那么出神入化呢?他师从何人?……
一个个的“他、他、他”充塞着夏婉婷的大脑,眼前的棋子好像变成了一张张含笑的脸,这脸的主人都是同一个人……“哗啦”一下,她把几颗棋子扫落在地上,把一旁的丫鬟紫竹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么了?”
紫竹忙弯腰捡起棋子,重新放进棋盒。
“哦,没,没什么。”
夏婉婷定了定神,用手里的棋谱遮住有些红晕的脸,转头看着窗外。窗外一片灰暗,有点点白色从空中飘落。
“下雪了!”紫竹叫着,跑出门去用手接着雪花,满脸兴奋,“小姐,你也来啊,真好玩!”
夏婉婷无力地摇摇头:“你玩吧,我没心情。”
正当夏婉婷在闺房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顶着漫天风雪,她家的大门口来了一辆马车。高大健壮的黑马,黑漆的崭新车子,威武的车夫,无不显示着来者的身份非同一般。
“请问这是夏把总的府上吗?”
车夫问着迎上来的门子,裹在毛皮帽子里的嘴巴呼出团团白气。
“正是夏把总府上,请问贵客尊姓大名,小的好进去向老爷夫人禀报。”
门子连忙回答,帮忙稳住了拉车的黑马。
“你就说布政司理问王晖之子王少勋携好友林正海前来拜访夏把总。还请转告一声婉婷小姐,‘故人来访,愿棋一局否?’我们家公子叫你把这句原话告知夏小姐,有劳了!”
车夫爬下车来,向门子行了一礼,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王公子和林公子来了!两位公子请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去通报!”
门子匆匆走进大门,向里面跑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风风火火走了出来:
“两位公子大驾光临,夏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与车上下来的二人互相行礼,寒暄客套在一起。两位年轻人让车夫送上几样包装好的礼物,中年人客气了一下,就叫跟在后面的小厮收下了。
与此同时,一个小丫头匆匆走进府内的后室。她来到夏婉婷的闺房外,看到正在外面玩雪的紫竹,忙道:
“紫竹姐姐,外面来了两位客人,要看门的阿旺叔转告二小姐一句话:‘故人来访,愿棋一局否?’你快去对小姐说吧。”
“啊,故人,下棋?”紫竹眼睛一转,顿时明白了。她急忙向房门跑去,边跑边叫:
“小姐、小姐,你的佳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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