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微开的宫门,宛如一头张着满是利齿准备择人而食的洪荒巨兽,正无声地沉默等待着即将发生的惨事。多年以后,每当我看到早晨那如同血光般色彩嫣红的早霞时,我便会想起这个血色的早晨。
承哲轻扶着吓得如同筛糠的我,而绿鬓却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露出了如同修罗鬼魅一般的笑容。承哲轻声叹息道:“唉,真的是大胆呀,竟然就这样带着人杀到朕这儿来了。”说到这里,他再一次笑了起来,轻轻伸手,将我的眼睛掩上。他的手似乎受过伤,竟裹了一层厚厚的纱。与此同时,我听得耳边有万千道劲风擦过,随即便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尖叫声、惊呼声和哭喊声。
“不,不,请住手,别这样!!”有冷汗在我身上层层黏起,我浑身颤抖着,挣扎着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可是他却用更大的力气按住了我。
“想一想吧飞雪!”他的唇贴着我的耳垂,他的一只手在轻轻的抚摸着我光滑的脸颊,他低沉而又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致命引诱“你若是落在她们手里,她们会怎么对你?她们会杀了你,会向杀一条野狗一样,向捻死一只小虫子的毫不留情的干掉你。你为什么要为她们求情呢?你难道不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
他微烫的鼻息,均匀而炽热地喷洒在我脸颊上,明明是那样的暖和,而我却感觉那样的冰凉。
“我知道她们想要杀我。”天与地在这一瞬间都在旋转着,一阵阵冲鼻而来的血腥之味,熏得我张嘴欲呕,我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颤声道:“所以,我才会乞求能得到你的庇护。但是皇上,这都是一条条的人命啊,她们中大部分人只不过是受人指使,根本罪不至死。况且追在我身后的宫人,各宫都有,皇上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乱射,莫不把整个后宫都给得罪了!”
“你错了……”他掩住我眼睛的手骤然放下,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很好的掩饰在那温厚平和的笑容下,而他的声音却里有着我从来没曾听过的森冷阴寒“得罪整个后宫的人,将会是贤妃——雷馨!而对朕,她们只会日渐惶恐日渐敬畏,这正是朕所需要的结果……”
他的话,他的表情让我不停的战栗,我隐约感觉自己坠入了一张编织得细细密密的大网里。
“皇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所有的语音干涩的卡在我的喉咙里“是你让贤妃来找我和姊姊算帐的吗?”
“朕没做什么。朕只不过在这位被家人宠得刁蛮成性,偏偏对朕一往情深的贤妃面前夸了你和你姊姊几句。她生了气,朕就帮你们骂了她几句,然后就罚她不许见朕几天而已。”
天晕地转。
怪不得,这位贤妃一听到是我和姊姊脸色就会变得那么难看,怪不得,她会恨我如斯,在知道姊姊有孕之后,失去理智的去拉扯姊姊,怪不得,我劝了一句,她便想至我于死地,怪不得,我这一路狂奔的时候没有遇上其他大内侍卫来拦我,反而遇到了赵子聪这队前来解救我的人马。原来,是他,都是他……
有风向我扑面掠过,我这才发现四周已经静寂的如同旷野一般,除偶尔的一两声呻吟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乾清宫的金碧辉煌琉璃瓦,在阳光下闪动多彩的光泽,一如他此刻怜悯无比的眼神。
我静静地、倔强地与他对视着,忽然笑了“皇上,你可真看得起奴婢,你怎么知道奴婢会有这个本事从贤妃手中逃跑?万一奴婢要是乖乖的跪在那儿受罚,真被你那位贤妃打死了怎么办?”
“朕自然知道贤妃的品性,因此,早已派了人守在那里,准备在关键时刻救你和你姊姊的。朕本来,是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贤妃和德妃二人的。但连朕都没料到,你竟会在那个时候撒腿就跑。”他含笑望着我,脸上俨然是一幅溺爱之色“飞雪,你这一次真的把朕的后宫给搅了个鸡飞狗跳呀,朕没料到,你这把火竟烧到了朕的乾清宫门前。这一下,朕倒是不好再罚她们二个了,否则,连着你都要倒霉。”
我的胸腔里顿时着起了一把火,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了一抹冷笑,语气也冷了,也顾不上自称是奴婢了“皇上,我想再把今天的事情弄弄明白。我和姊姊是临时起意,去御景湖边玩的,贤妃娘娘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呢?”
“朕,一向很关心你姊姊。最近,她老是哭哭啼啼的,身体也不大好,今天,她是在你的劝说之下,才肯出门去御景湖边玩的。”承哲睁大着清澈的眼睛,虽笑得温和,但在我眼里,哪里还有帝王这像,分明就是地狱里走出的魔王,带着浓浓的邪气。
“懂了,从不出门的静柔夫人在御景湖边玩的消息,想来,是贤妃娘娘十分想听的。”我冷冷说道。
他笑了起来,眯着一双墨色的眼睛,伸手轻轻替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你也知道的,这宫里的宫女太监多,眼线多,这人多嘴杂的,消息传到贤妃耳朵里,那也是有的。”
我侧头让过他的手,略略低眉,淡淡道:“那我还真是庆幸,幸好消息只是传到贤妃耳中,而不是皇后耳中。”
听我提及皇后,他不由得牵起嘴角,扯出的却一抹森冷的淡漠,随后含笑道:“朕的皇后,甚是贤惠。其实,一后四妃当中,朕倒是最喜欢贤妃的天真烂漫。”
我抬目对上他的眼睛,阳光自当空洒下,洒在他修长浓密的睫毛上,有一小片淡淡的鸦阴色。我吸了口气,按耐下心中的狂怒,问道:“皇上料事如意,自然知道你那天真烂漫的贤妃见了姊姊后会有什么反应。请问皇上,若是姊姊受惊滑胎,该如何是好?”
“你姊姊得你悉心照料这么久,又怎么这么容易受惊滑胎呢?”他冲我淡淡而笑“但若是有人胆敢动了朕的皇子,岂非犯下了涛天大罪?”
明明是夏天了,我却感觉有一阵阴冷冷的寒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竟然计划让她出手对付姊姊,你……你好狠毒!”我唇色俱白“你知不知道,姊姊有多在意你?她腹中那个,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