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夜,9点50分。
“白先生,检查作业已经全部完成了。这份112页单面纸质报告罗列了所有参赛选手的最终有效成绩,以及按您要求的,列出了他们在比赛时间内,单日存储野鬼的数量,并特别标出了单次存储野鬼数量大于10的时间。”
“噢噢,辛苦了~要你特地照顾一个不懂高科技的糟老头,真是难为你了李科长。”白闻钟满脸堆笑,挠着秃掉大半的头顶,伸手接过李科递来的厚达一指的一叠A4纸,挑开被浓眉压实的右眼皮,一字一句,逐页翻阅起来。
“您太客气了白先生,这是我们的分内事。”李科恭谨地微鞠一躬。
“科技组检测入鬼时段的时候,那些风水师没趁机动什么手脚吧?”
“白先生放心,我们的检查作业全部在之前安排的另一房间完成,那日当着风水师面组装的设备和人手只是幌子。”
见白闻钟满意地不住点着头,李科顿了一顿,又说:“另外,白先生你之前吩咐要做的东西,科技组也已经做好了,抽样检查也没有发现问题,随着明天决赛名单的发布,我们就会安排人手将决赛规则和那东西一道送到各个决赛选手的手中——”
“噢噢,李组长,那个不急。”白闻钟从那迭由黑色油墨印刷而成的姓名和数字当中抬起头来,连连摆手,打断了李科的话。
“不急?”李科眉头一皱,眉间挤出的“川”字无言地表露出他的不满。
李科是数据分析师科班出身,多年来习惯了谨遵计划办事,对白闻钟这种乐于朝令夕改的上司,他总感到无所适从。
“不急,当然不急。要给各位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进入决赛的选手们一个庆祝的时间嘛。哟~王轻风这小伙子,狼尾巴还是被抓住了啊,可惜,可惜。”
想起李丹青早几日在地下室因王轻风吹胡子瞪眼、又因他含怒的一顶被自己轻松化解而瞠目结舌的模样,白闻钟只觉得说不出的滑稽,右手食指富有节奏地轻敲茶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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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逸,我不会答应你的。”
庄邪不耐其烦地一扶额头,打断了李小逸的喋喋不休。
“为什么?!你大爷的!老娘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这么完美的计划,第一次来找你你否了,好!我修改了细节!第二次来,你还是否!整整三天!今天你不给个合理的答复老娘,你看我闹不闹个天翻地覆!”
庄邪长叹一口气,从古籍书堆中站起,松了松略微僵硬的腰肢,道:“我会否决,是因为你的计划根本不可行。”
“哪里不可行!你说!”
“你先说说你觉得哪里可行。”
“我觉得哪里都可行!你说哪里不可行?!”
庄邪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感慨眼酸还能滴药水,心累还真是无药可治,无奈道:“我不跟你说这种绕口令。你的所谓完美计划,简而言之就是挟持钟家父子,趁白闻钟分手救援的时候,倾死士之力围攻他,对吧?且不论白闻钟会不会甘为钟家父子撞入你这根本没有智力含量的圈套。就算他会,那晚夜袭你带去十二名死士,十三对一,结果呢?那晚夜袭我们已经取得了最好的结果——你逃脱了。我们既然知道那老头的实力深不可测,非万不得已不可招惹,接下来就要谨慎行事,你不应该再节外生枝。”
“放屁!不是你吃亏你当然说不要节外生枝!老娘在他手低下吃了那么大一个哑巴亏!一定要讨回来!那晚夜袭失手,是那些死士实力不行,倘若我们动用幽冥——”
庄邪本来已然无心再理会李小逸的歇斯底里,任由她大呼小叫,脸撇到一边又开始翻阅起一本蒙尘的蜡黄古籍,权当她是部老旧沙哑吵耳的收音机。但一听见“幽冥”二字,庄邪登时如遭雷劈地一个激灵,汗毛倒竖,双目眦裂,浑身散发出一种诡异骇人的气韵,既像恐极、又像怒极,一声怒吼从发颤的喉头冲出,震得他手上那本满是岁月沧桑的书卷都被激出一团飞灰——
“够了!”
尽管庄邪背对着她,李小逸依旧从这声怒喝中感受到了足够的威胁意味,身子一颤就收住了口。被书卷堆砌得不再宽阔的典雅书房,一时陷入了久违的静默。待到庄邪心上的异样散去,李小逸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后者才又感到心头火起,叫嚷道:“好!你不帮我!老娘自己向上头打申请!老娘就不信缺了你这娘娘腔,还报不了这仇!”
吼罢,李小逸一扭头甩门而出,也不知道是怒不可歇,还是余惊未去。
“唉。”
庄邪轻叹一声,弯身坐到椅上,喝下一口咖啡,定了定神,又继续翻阅起手中书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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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11点20分,白闻钟所住大宅百米外的一棵大树上。
“啊~小丰,我们来蹲了快半个钟了,鬼都没看见一个,你到底是想看个什么?”马小玲打出一个绵长的呵欠,抻了抻懒腰,问身旁蹲在树干上的尉迟太丰道。
“我也不知道啊,来瞎看看。”尉迟太丰用一个同样绵长的呵欠,应和着马小玲。
“什么?!”
攥紧拳头,马小玲往尉迟太丰头顶打桩般就是一下重击。后者猝不及防之下,颈椎都几乎被打进去了一节,他还没来得及喊痛,马小玲就劈头盖脸骂道:“我还以为你是把握了什么重要信息才特地扯着我来监视的,感情你就是拉着我天寒地冻乌灯黑火地来参观半山别墅是吧?!”
“姐,说真的你真的别这么暴力,不然以后姐夫一天到晚找居委会大妈上门烦你你就头疼了。”
“你!说!什!么?!”
“啊啊啊!疼!”尉迟太丰使足双手力气,才堪堪从马小玲魔爪底下抢回自己脆弱无辜的左耳,不住地揉搓按摩着要散去上头的炙热,抱怨道:“姐!我不都说了家里没给我帮助嘛,钟家财雄势大,找来的那个老头儿也不是善茬,要盯着的那几个主儿也不是泛泛之辈,谨慎起见,我不能贴身盯着任何一方,就只能蹲在钟家大本营外头碰碰运气啦。说不准就碰上哪个主儿摸黑上门,那不就有意外收获了嘛。”
马小玲听了,又是可怜又是气,无奈地扁了扁嘴,蹲下身子摸着尉迟太丰遭自己击打的位置,柔声哄了几句“不痛了不痛了啊”,惹得尉迟太丰不满地偏开头去,嘟囔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尉迟太丰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往马小玲眼前晃了晃,马小玲摇了摇头,他才褪去糖衣扔到了嘴里,用舌头圈着糖球在嘴里翻滚了几次,发出滋溜滋溜的声音。
“姐,你对凌云阁怎么看?”
“恩?怎么突然问这个?”
尉迟太丰搔了搔头,说:“其实我挺不同意这件事的。我们六家以前靠威望树立起江湖地位,在业内指手画脚几句,倒无可厚非,权当前辈指点后辈了,也不可能真的对别家有什么干涉。但现在几个老头子,借着江湖地位硬是牵头搞凌云阁整合世家资源,要做名副其实的老大,在中国法术界挥斥方遒,这占山为王的模样,实在太市井气了些。”
“噗~市井气,尉迟小丰,你什么时候爱上阳春白雪,看不上下里巴人啦?”
尉迟太丰不满地白了马小玲一眼,接着说:“姐你当然说的轻松了,你们马家出了名高度世俗,早不想摊世家的事了,到时就是那些中小世家要闹也闹不到你们头上,顶多就是受受池鱼之灾。诸葛家更别说,隐居山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家那群老头子,明面上说不参加,背地里,唉!到时一堆脏事烂事,还不是分到我们四家这些小辈头上,就现在看来,那些中小世家不仅态度不满,还颇有暴力反抗的资本和态势,到时真不知道我们六家要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多少龌蹉的事。唉,真羡慕你啊姐~我怎么不姓马姓尉迟啊。”
“我家也没你想得那么好啦。。。。。。”
“什么不好!当年马叔叔斩钉截铁地拒绝继承衣钵的时候,世家多少人等着看马家闹个天翻地覆啊?!结果呢?马家老爷子大手一挥就准了,这气度,这风范~唉,你是不知道我们另外几家那些被逼着照样画符的小辈,那是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嘿嘿,马叔叔倒也厉害,出去经商创业,现在打出一片天地,又成了马家额外的经济支柱,这事儿又让我们几家里一些原本对马叔叔离家单干幸灾乐祸的长辈捶胸顿首了好久~”
攥着棒棒糖又在嘴里胡乱转了几圈,尉迟太丰接着说:“现在世家变啦,翻天覆地地变了,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老祖宗的训条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啦,一心要将世家的威望变成地位、变成钞票,济世为民四个字,如今连一个字都当不起了。”
见尉迟太丰的神色透着和他年纪不相符的落寞,马小玲一阵心痛,安慰道:
“尉迟家老爷子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小丰?你爷爷不是淡泊得很吗?”
“我家老爷子啊,”尉迟太丰听马小玲提起自己的爷爷,竟然“噗嗤”地笑出一声,说:“别人淡泊的时候他能加倍的淡泊,但别人争起来,他又比谁都争得凶。”
抬起头来看了看满天繁星,低下头去看了看手表读数,尉迟太丰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双手高举过头,直直往顶上扯,将自己的身子抻直、拉长,舒服地吁出长长的一口气,说道:
“今晚一无所获。走吧姐,咱摆驾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