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缓和下来后，林层染重新拿出手机，再次打通了那个电话。
“喂，你好，对不起，刚才信号不好，断掉了。”林层染对着电话敷衍说道。
“哦，你是刚才那个人。既然你想来明天就来看看吧，我们这有很多人来了呆了一两天又走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呆几天。地址招聘启示上有，那就这样。”“嘟嘟嘟。”
这一次林层染听得真切，电话里传出的是一种苍老却不容抗拒的声音。
接电话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那个地方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一个又一个问题萦绕在林层染的心头。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林层染本想按掉闹钟继续做他的美梦，迟疑了一会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他的大学的若干行李堆放在小屋的一角，从中拉出了一件稍稍看的过去的衣服。
“这时我和约月参加跨年晚会演出一起买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林层染心里想着，不自觉地有些心痛。他认真把衣服展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拉伸这衣服上的褶皱。
林母早早起来连做代买整了一桌子早餐。她看着正在穿戴的儿子，温柔地说着：“以前你在大学不在身边，妈妈也管不着你的早饭。现在好了，我可以天天给我儿子倒腾早饭了。早饭啊，还是要吃，不然老了老了胃就不好了。”林母自顾自的念叨着，顺手把一块砂糖放进了林层染的豆浆碗中，她记得林层染喜欢喝甜豆浆的，至少上大学之前是。
林层染走到了餐桌旁，看到了林母精心准备的早餐，又看了看挂在客厅的表，表现的有些吃惊。
“孩子，多吃点。”
“孩子，去了那里多察言观色点，巴结巴结管事的，和同事处理好关系。”
“对了，孩子，这是我昨天下午特地去庙里求得一个护身符，你带着，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好，带着带着，带着安全。”林母有些迟疑地从衣服里面的一个隐蔽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不算精致的护身符，手有些颤巍，放在了林层染的身边。
终于，在林母唠叨声中，林层染拿了张餐巾纸有些满足地擦了擦嘴。
林母看到儿子准备出去，拿着外套跟着林层染，顺手关上了家门。
“妈，你回去吧，折腾一早上了你。”
“没事，妈把你送到公交车就回去，妈不放心。”林层染自然能体会到母亲心中的滋味，便没有再拒绝。
这对母子一路上也没说几句，一前一后默默走到了公交车站，我想他们两个是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
等到公交车渐行渐远，林母瘦弱的身影依旧站在清晨冷清的街道边，久久没有离去。
林层染所住的城乡结合部应该算是这趟公交车的起点了。公交车行驶了许久，车上的人又一个一个增多变成了一个一个减少，等到最后，只剩林层染自己。
终点站，终于到了。
虽然是秋天，但是太阳一出来还是稍稍有些热的。可是林层染下车之后，却感到了一阵一阵风从林子深处吹来，携带着阵阵泥土味道的湿气。
附近的参天树木把天空添得满满的，微弱的阳光投射进来碎成金色。
白色简约的殡仪馆远远地藏在了林子的深处，一条不宽却弯曲的小路在林中蜿蜒，虽然不是一个宏伟的建筑，却分外透露着几丝**的味道。
他站在小路边，不自觉地迟疑了一下，向殡仪馆慢慢踱步。
殡仪馆门口停了一辆有些年头的汽车，原本精致地色彩在岁月剥蚀下不再靓丽，一些金属小部件已经泛起了锈色。
殡仪馆门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一个老头从这个缝中间走出来，他径直走向了汽车的后备箱，背对着林层染，在后备箱里找着什么东西。
“您好……”
听到声音后老头缓慢转身，用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林层染。
“你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人？”
“是。”
“好，跟我进来吧。”老头嘴角显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年轻人啊，到这里来工作，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吧。”老头一下子就看穿了林层染的内心。
“嗯。”这个字从林层染的嗓子里发出来，有些梗塞的味道。
跟着那个老头，林层染走进了他的新生活中的第一站。当然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殡仪馆中，父亲死时林层染还是一个小孩，林妈执意没有带林层染去殡仪馆。
这就是殡仪馆么？林层染心里想着。
一个尽是充斥着白色的地方。虽然单调，但不得不说出处散发着庄重的味道。
林层染跟着这个老头，跟随着他缓慢却坚定的步伐在殡仪馆里慢慢踱步。他不禁打量起这个老头，已经有些秃顶，残存着的头发也是黑色灰色白色参杂在一起，就连背部微微有些隆起，却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西服，脖子上带了一个黑色的领带，整体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和殡仪馆的气氛倒是十分相配。
跟着老头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端起了有些掉漆的杯子，使劲嘬了一口。
“我是这的管事的，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师傅。你的工作，是抬抬尸体，打扫打扫骨灰这种活。其它的什么尸体化妆什么的都不用你管，这有专业的。虽然工作苦点累点，但是薪水还可以。不过啊，现在的人啊，没人愿意干这个，你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走。”苍老的声音中透露着一种无奈。
他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烟，点燃，一缕青烟升起。
“我，我想试试。”
“好，不过下次来，希望你穿的正式点，至少你应该换一个更严肃点的衬衣。我们这，呵呵。”林层染不自觉地又看着他一身一丝不苟的西服。
“好，我知道了。”
当听到林层染说想留下试试时，周师傅的眼睛里竟然投射出来一种欣然的目光，这种目光是烟雾挡不住的。
最终林层染留了下来。依旧是每天赶着早班的公交车从首站坐到尾站，然后在天色渐渐黑下来之前回去。当然除了他和周师傅之外，在这里工作的还有几个人，也就是周师傅口中的化妆师和其他的人比如看门的那个永远不会笑的另一个老头。但是没工作的情况下，大家都是自己呆在自己的那一小块区域，一天也加不到几次，心照不宣一样。
殡仪馆这个地方也是一个压抑的世界，似乎这薄薄的一面墙，便是生与死的结界，也的确，这种地方并不适合大声欢笑或者没事闲扯。几天下来，林层染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而这面墙之外还是那片树林，只不过随着时间，林中的叶子渐渐变黄，然后凋零。
林层染知道，尽管世事变化，他心中的那种类似报复然后登顶社会金字塔的扭曲感没有消散反而更浓烈。
房间的玻璃映出了林层染的样子，短短的碎发，瘦削的面庞，以及他的分外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