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浮游城,望海派。
望海派掌门海升明敲响了创派老祖闭关的殿门。
这是他做了望海派掌门近亿年,第一次。
他的心中带着重重疑虑。
望海派建在西海岸边,创派的历史堪比天宫,甚至还更久些。
当今的掌门海升明十分懂韬光养晦,整个仙门在他手上也是一直向好。
倒是不知有什么疑虑能难为到这位。
门未开。
但门上浮出一行字。
“修仙之人,修仙为何?”
海升明思索着这个问题。
是回答了这个问题老祖才会出现吗?还是这个问题即是他所求的答案?
修仙为何?自然是为了长生,为了变强。
长生,才能让一切美好长存,慢慢品味。变强,才能不惧这片大陆处处的危机,泰然应对呀。
这跟自己想问的有何关联吗?
如今,整个仙族,化仙殿已经没了,天宫一系凋零,连老天帝都身死道消了,凡间也是七零八落,被向时风搞得乌烟瘴气。
还有谁在静心修仙吗?
大概只有唯一保全完好的望海派了。
但身处这样一个动荡的背景,他们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海升明在门前苦思良久,不敢再敲门,也不甘心就此离去。
……
这时门开了。
那位老祖从门内走出来。
望海派的蓝色仙袍在他身上猎猎飞舞。
“朽木!”
海升明万千思绪到此为止,惊喜地看着他,带着孺慕与恭敬。
这可是真正的老祖宗啊。
恐怕如今再没人比这位活得更久的了吧。当然,不算那些真正走到宇宙深处去的。
他也不甚在意什么朽木不朽木的,只觉得心中有了希望。
海升明将当今仙界的形势一一说与他。
“那两个小子没一个省心的。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那老家伙也是,自己的徒弟不管教,一味地躲清闲。”
那老家伙,说的正是如今的天师老头的爹,曾经那位天师始祖。
“你才说,向时风在找一个小姑娘?”
“是,听说就是天宫的小公主,名字叫画五。那位毁了化仙阵的。”
提到化仙阵海升明怨气十足,这可是毁了修仙的根基。
“画五?!哪个画五?哪两个字?”
一向从容的老祖脸色都变了,海升明不由得跟着紧张了几分。
“提笔作画的画,五就是排行第五的五。”
……
竟然是她。
老祖的脸上显现一丝恐惧。
她回来了?
他转身进了门。
颤着手写下一封信,又回头交给海升明。
“将这信速速送到东山去,你亲自去!亲手送到老天师手上!快去!”
但愿他还来得及。
……
老天师?
他不是踏入虚空,去研究什么茫茫宇宙了吗?竟是隐在凡间?
海升明压下心中疑惑,接过信。
东山上的,自然便是那位地位尊崇的老天师始祖了。
两个徒弟明争暗斗的事,他门儿清,也试着调和过,却不想竟愈演愈烈了。
他也只好,躲着了。躲着躲着,倒让人以为他也去了宇宙深处,他也懒得跳出来解释。
教出了两个不肖徒儿,他的脸上不光彩哇。
……
海升明拿着信赶往东山时再说,云怀青也乔装一番准备再前往雪原。
若真是小五闯了祸,雪原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他一定会回去。
他与泉山上那些小五的小伙伴们告别,野茉莉竟死缠着他,要一同前去,云怀青只好从她树上折下一枝带在身上,野茉莉的魂魄就算有个寄托物了,如此一来,他走到哪她就能跟到哪。
只是她的修为要受点影响。
野茉莉浑不在意。
他们前脚踏出云城,一个满头银发的仙就突然出现在泉山。
这一头银发,只能是向时风了。
他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没什么异样的山头,眯了眯眼,抬手一道仙力,就破了云怀曾布下的那迷阵。
云怀山庄顷刻出现在他眼前。
跟他斗,云怀到底还是差了点。
向时风扯嘴一笑,举步就要进门去,不料却被一层薄薄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他抽鞭一甩,结界毫无动静。
这时他还不知道结界就是那云怀的本命仙器的话,就是他蠢了。
而他惊觉,他又差点被云怀算计。
又是这个本命仙器。
就是这个本命仙器一直让云怀压在他头上,云怀死了,还是压着他。
向时风恨得发狠,一鞭鞭抽着结界。
若说向时风与云怀有什么深仇大怨,其实本是没有的。
大约两亿多年前,他们还是友好的同门师兄弟,那时化仙殿初现不久,许多修炼多年的前辈都一夜之间触及仙门,得了仙身。
以往他们修仙,不过是以魂养身,以延年益寿,但得了仙身后,身体就能反过来滋养魂魄,如此互生互养,得以永生。
修仙界为此而沸腾,也一夜之间崛起,原本的几个小门小派发展壮大,更多的门派也纷纷建立。
他们师兄弟二人也是那醉心修仙的,又都天赋卓然,前后脚双双迈入了仙门。
就因为分了这前后脚,云怀在前,向时风在后,云怀先得了那把剑。
由此,生出了计较。
向时风时时想赶超云怀,却被云怀时时压着一头。
他是师兄,却被师弟甩在身后。
云怀自然而然成了他经久的心魔。
那位老天师始祖将他赶去凡间何尝不是希望分开两人,解放了他。但在他心里,那又是师父偏心师弟的证明。
亿年之久,心魔不灭,反成了仇。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时风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中。
“云怀,你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一个死人,还想跟我斗?哈哈哈哈哈,可笑,你以为留下这个结界就能挡住我吗?”
这里面有谁?究竟是谁让你不惜以死相互?
我会找出来的……
你等着……
……
雪原两日,凡间两年,而阵中已过万年。
画五在修炼中被一阵香味唤醒。
她已从一个小女孩蜕变成了亭亭少女,眼中不再只有懵懂。
连木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个清冷少年。
那香味的来源……
只见连木手边摆着一个食盒,他正一盘一盘往阵中的一个石桌上摆着菜。
画五看了看,有糖醋排骨,锅包肉,水煮鱼……
不觉间,已咽了咽口水。
“神仙是不需要吃饭的,你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倒是语气没那么笃定。
连木看着她笑了。
“我特意出阵做的,不想尝尝?”
“那还是尝尝吧。”
画五最爱的还是水煮鱼。
尤爱特辣的水煮鱼。
太久没吃了。
这一顿尝下来,十分的清爽畅快。
“想通了吗?”
连木温声问她。
“想通什么?”
画五眨眨眼,左顾右盼。
“你从离了天宫到现在,几乎不开口说话,也不吃东西,不休息……整日修炼……你是觉得,你害了他们,你丢了天宫,你不配再开心,不配再玩乐,对吗?”
画五沉默。
“小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那是无数个他们自己主动的选择而造成的,你只是其中关联的一环而已。
若是其中含了你的因,你的命运会有相应的果,它自会给出奖励或惩罚。
你从来没有主动地,故意地去破坏过任何一个人,兽,甚至一棵草的生命。
你可以承担你的命运,但我不希望你自己再惩罚自己了。”
画五深深看了连木一眼。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没有惩罚自己……哪有人自己惩罚自己的……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弱了,实在太丢人了而已。
我居然弱到要大家都来保护我,甚至为了我丢了性命,我还只能让步,不能立刻打回去。”
她说着,又觉得万分懊恼。
“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我怎么这么弱?”
转眼,又开始忘我地修炼。
连木微怔片刻,只觉满腹安慰的话卡在喉里,憋得慌。
又忽然觉得欣慰。
他想着,也许,是时候跟她说说,他的来历了。
……
阵外,天师老头跟司建仙喝着酒,享受着连木顺带的福利。
一边感叹连木的厨艺真不错,一遍又感叹那一去不回的老天帝。
跟老天帝那一辈比,天师老头也只算个小仙了,如此,和司建仙也少了些隔辈代沟。
“早知今日,我们应该阻止老天帝去决什么战的。”
司建仙带着醉意,提起这事来还是一脸懊悔。
“我以为,他凭一己之力,就断了凡间那些家伙的仙脉,那实力,肯定是比那个恶魔强了千倍百倍的?他怎么就,没回来呢?”
天师老头也喝的迷迷瞪瞪的,接过话来。
“是啊,要是有他在,那向时风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太傻了,还答应决战。太傻了。”
司建仙听着这个名字就恨,酒意上头。
“什么向时风,那就是个妖孽,恶魔!我司建这辈子与他不共戴天,等公主出来了,我也要进阵去,我要亲手把那个恶魔砍成碎渣。”
天师老头抖了抖,倒在一旁,沉沉睡去。
司建仙推了他两把,没把老头推醒,自己却倒在他身上,也睡了过去。
侥幸苟生的他们,对一切无能为力,也唯有醉生梦死了。
否则醒时痛,梦里也痛。
世人都以为神仙多逍遥,神仙又何尝没有烦恼。
倒不如在那轮回中,一世愁一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