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纠葛(1 / 1)

孩子吃完奶就睡着了,夫人将其放在枕头边上,轻轻抚拍着,嘴里念着家乡的歌谣。

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在外面也没有闲着,她们先去茅屋后面的一小片药田找找夫人喝药所需的草药,老大夫则是去厨房做饭,家里来了人总不能不管吃喝。

顾文澜小心拔起一株青碧色药草,吐了一口气:“哎,这些草药也不晓得能卖多少钱。”

据她观察,这些草药也不像是普通草药,大夫那一手医术外行人见了也得赞一句高明。

晋阳公主一边挖着,一边说:“一两银子起步。”

“不会吧?这么夸张。”

顾文澜瞧着手中的药草,就像是看发光的金元宝。

小小一药草,卖几枚铜钱就够了,哪里用得着银子啊?

晋阳公主不以为然,“文澜,你是不认识这些药草的作用,要不然,你就不会认为一两银子贵了。”

“哎?”顾文澜满腹疑惑,“这药草,莫非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是不懂医,自是不认识中草药。

左看右看,这株药草也没看出稀奇之处。

晋阳公主莞尔一笑,“你仔细看看,你手中所拿的,是不是那连珠草?”

连珠草虽谈不上类似冬虫夏草那样的大补之物,却也名贵非常。它药效极多,既能治伤风咳嗽,也能美容养颜,通疏筋骨。

起码——不是平头百姓可以拥有得起的。

顾文澜一惊,“这……是连珠草啊?”

“对啊,”晋阳公主努了努嘴,“这位大夫种了不少名贵药草,有一些外面还找不到呢。”

想来这个大夫也不像是普通人,只不过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亏得心大,不怕药草被盗。

顾文澜咽了咽口水,努力平静道:“看来,是我坐井观天了。”

将采摘下来的连珠草放置篮子中,继续挖药草。

晋阳公主也撸起袖子继续埋头干活,二人同力合作,总算是把需要的药草找全了。

顾文澜擦了擦汗水,笑道:“我们二人亲力亲为的时候可不多。”

远处于海波与一帮侍卫默默地看着此地,其中一侍卫附耳于海波:“于统领,公主与郡主咋自己去挖药草?”

一般来说,哪有贵人亲力亲为的道理?不都是他们这些做小的所负责的吗?

于海波剜了他一眼,厉声警告:“贵人的事,别多嘴。”

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贵人做什么普遍来说也不会说什么,当然他们也不能置喙,毕竟尊卑有序。

——多嘴的人,到哪里皆不长命。

侍卫讪讪一笑,闭嘴不言。

顾文澜晋阳公主不知这边的动静,她们把草药弄去煎了,待会大家吃完饭,夫人还得喝药。

晋阳公主推门而入,夫人正瞪着眼睛,默默地发呆,有人进来了也不给个反应。

顾文澜见状,大跨步过去,问她:“夫人,小公子可是吃饱了?”

“啊?吃饱了。”

被顾文澜这么一唤,夫人才意识回笼,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顾文澜无声地叹气,这情况估计不太妙。

晋阳公主随手抓了板凳坐下,旁观夫人与顾文澜的谈话。

顾文澜又道:“夫人,小公子既已睡下了,不如我们聊聊天,可好?”

“有什么好聊的?”

夫人苦笑一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无所有,被阎家赶了出来。

“不,”顾文澜正色道,“你还有你的儿子,不是吗?”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位夫人十有**是被夫家人害得。

在谈话过程中,顾文澜一直平视着夫人,而非居高临下地俯视。

双方平等,谈话是才更有安全感与信任。

夫人怔怔地望着顾文澜,双目无神,语气充满了迷茫:“我……和我的孩子,没有了孩子他爹,哪里活得下来?”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顾文澜冷声提醒:“夫人,请你明白,你落到这个田地,你的丈夫功不可没。”

“不!不是的!我和孩子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怎么会……你在骗我!”

被无情地拆穿温情脉脉的一面,夫人开始情绪崩溃,发狂了,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双眼凶狠。

顾文澜果断制住了她,不咸不淡地继续方才的话:“我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你丈夫要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荒郊野外艰难产子?那不就是想要置你于死地吗?哦,或许我还忘了,你走到这个地步,里面还有你丈夫的手笔呢。”

“不!”

夫人痛苦地抱住头,大声咆哮着,眼角处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自欺欺人罢了,顾文澜心中想到。

“夫人,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现实吗?你的丈夫抛弃了你和你的孩子。”

顾文澜神色淡淡。

本来她不欲说话说得那么狠,不过看样子,要是不直接了当说明白,很有可能夫人还会心存幻想。

夫人默然地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流入嘴中,其中滋味,酸涩难耐。

窗外清风徐徐,青树翠蔓,屋内安静沉默,尴尬难言。

不知过了多久,夫人才悠悠开口:“我……我的丈夫是汝阴郡睢溪县阎家当家人阎彦,我自小跟他定了娃娃亲,本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然而……”

顾文澜一边听着,一边问道:“你们家发生了变故,家道中落,配不上阎家公子了?”

“不,我们于家不小心得罪了一个贵人,这个贵人记恨我爹多管闲事,想了点办法陷害阎家,我爹无法袖手旁观,不忍拖累阎家,果断用于家的所有财产换阎家一条生路,我爹死了,阎家还在,我娘在把我托付给阎家后自尽了。”

说到最后,夫人泣不成声,无语凝噎。

顾文澜莫名地笑了,“恐怕你们于家遇到的这个麻烦不是偶然的吧。”

好端端的,于家散财救阎家做什么?即便阎家是他们未来的亲家,也没道理牺牲自己救别人的。

夫人双手交叠在一起,面无表情,“我被寄放在阎家后,阎家明面上对我还挺好的,毕竟有于家救命恩人的名头所在,全县百姓盯着阎家,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不好。不过,阎家老太太时不时对我住在阎家表现出不满的情绪,每每此时,阎彦和他爹总会跳出来帮我说话,久而久之,我也就渐渐喜欢上他了。”

合着在这搞红白脸戏码呢。

顾文澜心中讽刺一笑,嘴边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聆听夫人的下文。

只听她又说道:“我与阎彦亲事不毁,阎彦的表妹不开心,她打小就爱慕阎彦,想要嫁给他为妻,结果被我这个出身普通的女人抢走了,她不高兴,背地里嘀咕我麻雀变凤凰,当众辱骂我不要脸更甚,她很喜欢到老太太跟前伏低做小,讨她欢心,老太太明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明里暗里地偏心一目了然。我不想多管,只要阎彦对我好就行。”

顾文澜挑了挑眉,大概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总是这么的傻乎乎。

——一厢情愿的以为有男人护着就足矣,偏偏就不想想,那些人跟你的男人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夫人回忆起昔日往事时,脸上依旧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阎彦的表妹用尽办法勾引他,他都不理会,怕我误会亲自到我面前解释说他和表妹没有一点关系。那一刻,我是真的心满意足,以为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接着,我们成亲了。我本以为我的幸福日子刚刚开始,可是成亲后的阎彦动辄对我打骂,夜不归宿是常态,我还发现他与一些风尘女子来往过密,我哭过,也闹过,阎家上下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包括那个我一直以为很公道的阎彦父亲。他不管不顾老太太对我的折磨与阎彦的漠视虐待,甩了甩袖,自己出去外面躲清闲。我恨、我怒,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说着捧着脸又哭了。

顾文澜支着下巴,安慰她:“夫人,别哭了,好歹你还活着,不是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报复这群人。

“直到有一天,阎彦抱着他怀孕的表妹进府,原来这段时间他跟他的表妹颠鸾倒凤,好生快活。我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然后大夫告诉我,我有孩子了。这一刻,我是欣喜若狂,又担心发愁。阎彦一听说我有了孩子,嘱咐下人好好照顾我,似是忘记了他那个表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生怕我受委屈,就连对我意见很大的阎家老太太一改昔日的态度,非常关心我,好像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那一瞬间,我怀疑我自己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是错觉,现在的才是真实的。”

现在一想,那分明是陷阱,亏她傻乎乎地钻进去。

想到这里,夫人愈发痛恨起自己的愚蠢与天真。

顾文澜拍了拍夫人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晋阳公主亦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给予她力量。

感受到温暖的力量,夫人稍稍缓过劲,接着道:“阎家对我太好,连那个表妹也对我毕恭毕敬,我选择遗忘过去的不愉快,高高兴兴地养胎八个月,前几日阎彦带我出去上香祈福,说替我的孩儿祈祷平安,表妹也跟着去了,我信了,爬去悬崖边上的高树结福袋,结果他们二人狠心地将我推下去,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唉。”

顾文澜轻轻抚拍她的后背,丈夫有心算计她,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哪能抵得过他们?

“别哭了,你与你孩子平安了,想来日后阎家必会手脚大乱。”

顾文澜冷冷一笑,谁能想到,从悬崖上摔下来的孕妇,居然还能逃过一劫,甚至母子平安呢?

夫人摇了摇头,“我不伤心,我就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算计我?”

于家已败,阎家那种地位,至于算计一个遗孤吗?

顾文澜嗤笑一声,“还能如何?要么为利,要么为人,就这两样。”

阎彦和他表妹也是忒不简单,演这出双簧戏是想要做什么?

夫人低下头,眸光平静,“他们推我下去时,我隐约还听到他们说终于可以吞走所有的财产了。”

“财产?”顾文澜抓住其中的关键字眼,“看这样子,于家是不是给你留下了一笔钱,好让你衣食无忧?”

本来她还纳闷,于家如此无私奉献,就不怕女儿受欺负吗?不曾想到,于家还是留了后手。

“……可是,我不知道有这笔钱的存在啊。”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都不清楚,为什么阎家会知道?

这时候,晋阳公主冷不丁地开口说:“你爹救阎家的事情另有蹊跷。”

“这个……”

夫人歪了歪头。

顾文澜问晋阳公主:“表姐的意思是说于家不一定乐意救阎家,只是阎家威胁了他,才不得不去救吗?”

“差不多,”晋阳公主淡淡道,“凭什么于家一定得救阎家?只不过是未来的亲家罢了,干嘛要舍下全部家产救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外人?于家为什么得罪上贵人?于家的那笔钱的去处,也是值得猜想的。”

阎家于家之间的勾当,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很有可能还牵涉到夫人被算计的主要原因。

夫人喃喃道:“说起来,我娘自杀也是很出乎意料,本来我娘心性坚韧,坚强得很,我爹以前出去做生意,一两个月不回来是常态,都不见她有什么特殊反应,从不会被外事压弯了腰,偏偏,我爹一死,她就自尽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阎家,万事不管。”

仔细想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十分诡异。

顾文澜牵了牵嘴角,“原来阎家的算计从以前就开始了,难怪了。”

一会好一会坏,估计也是算准了夫人的想法,才敢为所欲为。

她们这箱谈话,大夫捧着饭菜进屋了。

“热腾腾的饭菜,趁热吃。”

大夫笑眯眯地招呼着。

顾文澜望着外面的侍卫,疑问:“他们还没有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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