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四剑守山剑台
妖群奔逃之后,黎山镇便进入了静谧的深夜,再也不见得有何异常。
一夜平静,次日一早,钟不韦便按原计划带着部分弟子先回山,山中作息规律,使得不少弟子倦意非常,站着都要睡着了。
李秦则继续留在镇上,计划再观测一番,若有异动,也好再另行处理,顾星洲与昨日来的弟子自然一同留下。
李英年三人则被李秦“勒令”回山,不然在此处也是添乱,莫晓光本欲留下看看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妖怪,但还是被李秦呵斥而取消了这个想法。临行前,李秦还专门交待三人回去好生准备年考,勿要再四处嬉戏。
最后,李秦还不忘告知钟不韦,下午的剑课,暂让楚中长老代授。
回山之路更累一点,马匹在平坦处还能疾驰一阵,遇上坡则更为艰难。弟子中大部分许久未休息,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的,李英年三人又是跟着队伍最后,不时提醒一下快要从马背掉落的师兄。
清晨出发,一路颠簸至山门处差不多已是正午了,众人皆是饥肠辘辘,又累又困。
山门处,林明晴正在值守,远远的望见了一行同门,便行礼迎接着众人。此时的大家只想早些回寝安阁休息,简单的在马背上向林大师姐回礼。
只有莫晓光,此时全然忘记了疲惫,策马跑着,一边叫道:“快些,午膳的时间快过了,晚了食阁就没饭了!”
虽然被饥饿填满了头脑,但临近山门时,莫晓光还是未忘记跳下马背,扯着缰绳走进了山门。
原本还准备笑话一下莫晓光的师兄们,此刻才发现,自己也快近山门了,却还在马上,赶紧纷纷下马,心中暗道差点忘了门规。钟不韦则微微笑着,看着莫晓光不停点头,对其的行为很是认同。
莫晓光很幸运的赶上了食阁的最后时间,安置好马匹后,一路小跑才勉强在食阁关闭前到达,放饭的弟子多是对莫晓光十分熟悉的师兄师姐,故而也未严格按门规收好饭食,对这个总是给大家带来开心的师弟,也不必过于苛责。
在午后的剑课将由楚中长老代授的消息传到寝安阁后,不少弟子顿时一扫困意,想要一览楚长老的风采。多年来常听闻楚长老专研道剑之法,以道入剑,修为高深,却少有弟子见过楚长老出手过。甚至数月前妖族扰山时,楚中道法运剑,在布道阁周边警戒,也没有遭遇妖族而出手。
大家纷纷兴奋起来,午后钟声敲响后,莫晓光也不顾李英年的困意,执意将他拉下了寝安阁,要同大家一并去剑台。而沈芳时自然不用多说,本就年少,精力旺盛,听闻有剑道可观,自然不会缺席。
冬季的剑守山甚是寒冷,山中除了些长绿的树木外,基本都已经掉光树叶了,李英年固然知道开阔的剑台是何等的冰凉,十分不情愿。但架不住莫晓光与沈芳时二人的拉扯,加之被山路间的冷风一吹,恢复了些许精神,只好随之一同了。
众弟子到剑台时,楚中已经在剑台边看着奔腾的云海了。楚中今日穿了一身灰色的长衫,还戴着木制的发冠,作为五位长老中最年轻的,年近半百的楚长老看起来英俊非凡。
楚中面容清秀,也未蓄须,却又不似梅誉寒那般温和,楚中的眉宇之间,能让人感受到一丝的凌厉,或许是管理严律阁太久的缘故了。
不过平常楚中也从未过于苛责弟子,说话行事之间虽然严肃,性格也有些急躁,但遇到犯错的弟子,斥责也不会过于严厉。即便是李英年、莫晓光之流,平常贪玩犯错依照门规处罚后,便不过多苛责二人,为人公平且正直,故此门中弟子都十分尊敬楚长老。
听闻今日剑课是楚中代授,弟子们比平常到的还要早一些。
寻常时候,背对剑台的,都是李秦清瘦的身影,身侧还有沸腾的茶壶。今日不仅人变了,一侧的木案上,茶壶也是冷冰冰的,炭炉中空无一物,旁边,还放着一柄黑色的长剑。
正是楚中的佩剑--去尘。
听到了弟子们细细簌簌的声音后,楚中转过身,对众弟子道:“诸位,李长老事务未毕,今日的剑课,就由我代她了。”
弟子们纷纷行礼,异口同声道:“楚长老!”
楚中指示着弟子们有序进入剑台,一边道:“我观好些弟子步伐轻盈,想必剑道修为当不弱,李长老定能出不少高徒!”
待弟子们站定,楚中道:“同李长老的剑道修习方向不同,我自入门起,便以道法为主修,故剑法为辅,修习方向最终也为道剑。”
不少同修道剑的弟子纷纷点头。
楚中继续道:“不过道剑向来皆是道法与剑法自行的融会贯通,所有的参悟,皆是弟子们自行领悟。故而从未安排长老单独授道剑课,道剑的本质亦是道法,有梅长老足矣。”
更多弟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楚中道:“今日既来了剑台,就不再谈论道剑之法了,纯以剑为心,寻常此时,李长老都教授些什么啊?”
顾星洲不在,剑法高超的大弟子就只剩下江任雨,但此时他正在巡山。穆奇峰自早晨便去了掌门处,林明晴此时也在山门处值守,前来剑台的弟子中,也就云清算得修为较高的弟子了。
听闻楚中道不论道剑,众弟子不禁心中生出失落之情,如此一来,便无法见到楚长老的厉害了。
但还未待其他弟子答话,莫晓光用低声却明显的声音道:“此刻李长老应当刚泡好茶!”
不少弟子低声笑了起来。
楚中轻笑了一下,道:“我自然不似李长老那般热衷品茗,寻常在严律阁,你们已经够我为难的了!”
在弟子们的笑声中,楚中从一侧的木案上,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去尘剑鞘与剑柄皆是黑色,但与砺剑门的黑色不同,更显得内敛而低沉,剑鞘上也无多余装饰,仅在剑柄上,坠有一段细长的白色流苏剑穗。
修习道剑之法不同于剑法,不会有过多的招式,不需担心剑穗缠绕,故剑守山弟子中修习道剑的,大多会配一剑穗。林明晴的剑穗便是一段绸带,而穆奇峰的剑则不配剑穗,寻常为了练习自己的气息,多会寻些草叶附着于剑柄作剑穗。
去尘出鞘之时,剑鞘之中仿佛带出一道道气流,与李秦的紫色剑气类似。不过去尘上的气流没有颜色,也不似剑气流于剑身,更像是在剑鞘中蓄积了不少的能量,出鞘之时迸发而出的气流形成了风,将剑穗吹的乱晃,半刻后平静了下来。
楚中握着长剑,道:“既是剑课,今日便不论道法,咱们全见招式。”
弟子们面面相觑,心中暗惊,楚长老这阵仗,莫不是要试试各位弟子的功夫?
剑台现在站了约有二十来名弟子,要是挨个试试,一下午就过了。
见弟子们没有反应,楚中顿时明白了,笑道:“眼下年考在即,诸位学艺多年,莫不是还以为,我今日是来教授基本剑法的吧!”
弟子中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举剑行礼道:“楚长老”
一旁的弟子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楚中看了看稚气未退的沈芳时,笑道:“甚好,门中常传道沈弟子剑法修习早已超越了你这个年龄该有的本事,今日便能见识一番了,诸位都让开一些。”
说罢,楚中倒握长剑,举剑行礼道:“点到即止,沈弟子,请!”
沈芳时连忙摇摇头,摆手继续道:“啊不,楚长老,弟子并非想要一试,弟子、弟子是想看您施展些道剑之术的精妙。”
听闻此话,楚中有些楞,握着长剑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放下。
几名弟子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还极少见识楚长老的剑道呢!”
楚中放下剑,有些无奈的笑道:“方才不是才讲,今日还是李长老的剑课,只见招式。”
沈芳时道:“弟子研习剑道,始终不得精进,故而想着或许能从道剑之中见得门径。”
楚中道:“二者有相辅相成之处,沈弟子这般想,也不是不无道理。”
沈芳时道:“梅长老平日里多讲道法,弟子想要参研一番也无从下手,楚长老您就为我们讲解一番吧!”
一旁的弟子们纷纷点头表示期待,甚至站前面的林明晴也在微微点头。
拗不过大家,楚中哈哈一笑,将右手长剑随手一抛,去尘在空中翻飞了几圈之后,竟剑锋朝上,稳稳的漂浮在了楚中的肩膀右侧。细看之下,能够见到剑柄四周有致密的气流形成了强风,剑柄下的剑穗也随之不停晃动着。
剑身上,也有气流覆盖,不过稀疏太多,微微流过剑刃便消失不见了。
楚中未抬头看自己的剑,道:“道法与剑法虽为两门不同的种类,却有甚多可相互交融之处,剑行法身,身怀剑心,道行剑身,剑存道韵,以剑立道可御道法至深,以道立剑可法百道。诸位可知此言出自剑守山第六代长老-陈忘川?”
众弟子纷纷点头。
楚中继续道:“数百年前陈长老仅凭一剑,力破七只大妖,可见其修为何等了得。自陈长老后,剑守山还出过数位以道入剑的长老,诸位一定常听李长老讲过,她的师父乃是第十五代授功长老,闻意剑师。”
众弟子继续点头。
楚中道:“而第十五代授功长老中,亦出过兰沁道师这般修为高深的授功长老,她便是以剑入道,再以道立剑,座下弟子也多修道剑之法,我便是其中之一!”
众弟子一边点头,一边噢。
楚中道:“但道剑的本质,归根结底亦是道法,道法运用至熟练时自然可以契合剑招,修道的弟子若不会剑法,也不适修道剑,同理,修剑的弟子若道法研习不够,也不适于修道剑。剑守山中修道剑的弟子,这些年来,皆是自行领悟,长老再稍加指点。这也是为何剑守山开山以来,从未设立独立授道剑的授功长老。”
说罢,楚中左手单手结印,眨眼之间,原本浮动在右侧的去尘飞出,自上而下绕了一圈之后,横着停在了楚中面前,不断的气流自剑柄生出,在这个季节生出些许白雾。
而后,楚中将右手二指并作剑指,轻轻放在剑身与剑柄结合处,瞬间,剑身被一股烈焰包围,像是自剑柄燃烧起来一般,吞噬了整个剑身与剑刃。
弟子们的反应的不一,如林明晴一类修为较高的弟子,则较为平淡,诸如这般道法,自己也能掌握运用;还有些单修剑法弟子则连连点头称赞;其他的则如沈芳时一类,如看到神奇的景象一般连连惊呼,甚是夸张。
楚中左手再次结印,明晃晃的烈焰顿时小了许多,如同烈焰的余势一般,火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但细看之下,能辨识出,这些火焰被尽数吸入了剑身之中。
去尘的剑身原本是铮亮的金属光泽,火焰进入后变得绯红,彷佛碰一下便会被灼伤。剑身上,还能见得有烈焰流动形成的明暗交替感。而后,楚中微微抬起右手,握住了剑柄,执于身体一侧。
在部分弟子的惊呼中,楚中平缓的道:“方才所施展的几个道法,皆算不得深奥,不少弟子应当皆能运用自如。在与剑相结合之后,自有无数的变化,以剑为核施展火法,或以火助剑再施以剑招,皆是万变不离其宗,道剑重悟,诸位记住了吗?”
弟子们点头道是。
楚中左手结印散开,剑身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楚中的剑自他入剑守山起便佩带至今,剑刃细长略窄,与李秦的差异不大,剑柄下的白色剑穗是一个较为醒目的特征,这么多年,都未见得有些许污浊。
楚中将长剑斜执于身侧,微微一笑,道:“好了诸位,该见识的也见识了,现在,如我方才所讲,该见招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