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暂且平息下来,却并不代表今夜就能平静无波的渡过,把一群天之骄子放在一处,便不要指望他们能安安分分的按着你的意愿走下去。
主持灯会的儒雅中年人在心底苦笑一声,打起精神继续念题。
台上的气氛紧张,窗前品茶的人,气氛却悠闲自在至极,清茶美食相伴,着实是不亦乐乎。
………………
谢清华小咬了一口雪白软糯的茶点,啜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清雅中略微泛着淡淡的苦涩的清淡茶味,与甜蜜柔软的茶点,在口感分外搭配。
见着谢清华眸光中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从不好口腹之欲的越瑾意,也不禁生出了好奇之意。
他跟着谢清华的动作,修长如玉的大手拈起一块形态精巧,宛如玉兰花瓣的茶点,仔细看了两眼,抬眸望着谢清华,星眸里犹带着疑惑之意,犹豫道,“当真有你表现出来的那般美味?”
“师妹你可不是为了诳师兄我,方才如此表现的吧?”
越瑾意纵使被封印修为,也不可能与凡人一般模样,一入玄天界,他便使了计谋,坐上了宁王的大船,凤子龙孙,宁王府中的饮食一例是比照着皇宫里来,况且宁王又极其尊敬越瑾意,在吃食小道上,自是合着越瑾意的意来。
何况举天下之力供养一姓,其间花费的心思,食材的珍稀,大厨的手艺,自是不用详叙,也知必在绝顶之列。
而投向保皇党之后,越瑾意又以一骑绝尘的升官速度荣居北周太傅之位,位列三公尊位。
作为真正掌控北周大权的人,即使他不言不语,也无人敢在吃之一字上放松大意,那些服侍的人,自是竭尽全力揣测他的喜好,不敢有一丝一毫违逆之意。
因而即使他本人并不好口腹之欲,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方才是越瑾意生活的常态。
虽然有交游应酬的时候,但以着越瑾意其人的挑剔,和他那强烈的警惕之心,宴会之上,连酒都极少碰,更别点心了。
所以比之谢清华,越瑾意,才是真正不染人间烟火气的人。
“我何必在这点儿小事上诳师兄你,”谢清华秀眉一挑,眸光流转,眄了一眼越瑾意,笑嗔道,“合不合口味,师兄尝一尝不就知道了吗?”
一边说着,谢清华一边在心底忖度着,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越瑾意,反而比方才那温柔而又纵容的望着她的越师兄,更令她亲近和放松。
大概人与人交游,哪怕戏演得再好,也不过一个“真”字吧!
越瑾意看着谢清华似笑非笑的挑眉模样,心头一软,当真把手中的茶点扔到了自己口中。
嚼了两口,越瑾意的眉头一皱,甜,太甜了,他简直怀疑做这茶点的师傅把自己糖罐子里的糖全都倒了进去,可顶着谢清华灼灼的眸光,越瑾意偏偏不能吐出来,还得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咽下去。
“如何,师兄?”谢清华关切的望着越瑾意,“这茶点可合你的口味?”
实际上谢清华的肚子都快笑破了,修道之人的肉体,往往是向着更完美的方向进化,越瑾意的修为何其高深,他的味觉比之她谢清华,也自然更为敏锐。
她能接受的口味,在越瑾意尝来,就无一不是过重了。
也亏得越瑾意一心多用的本事着实是练到家了,哪怕被甜味冲得知觉都快消失了,也还不忘以武气凝结成声,将谜题的答案传到越石的耳中。
当然,自家师妹当面,认了师兄这个身份的越瑾意即使被这块茶点甜得牙都要腻掉了,对着谢清华声声关切的温柔询问,也只能发挥自己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忍耐力,把这块甜得发苦的茶点往肚子里咽下去。
“不错,”越瑾意咽下这块茶点,神色淡淡的评价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举起茶杯,极力按捺住自己想把一整杯茶水灌下去漱口的欲/望,只喝了一口,又强自放下茶杯道,“不过甜食虽好,夜晚食之,尤易发胖,还望师妹注意。”
谢清华着实是忍不住了,唇角一弯,噗嗤一声笑出来,修道之人,即使没有灵气的滋养,但长年受灵气冲洗润养,身体形成惯性,自动会调节到最好的状态,哪里来得发胖之说?
一听便知道是越瑾意不甘心,现编出来诳她的,但望着越师兄竭力保持平静淡然的模样,谢清华终于良心发现,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兄苦笑,师妹自会遵守。”
即使极力遏制,可说到最后的“遵守”二字时,依旧有笑意从她的话尾之中溢出。
她低垂着头,遮掩住自己明媚的笑颜,却没有注意到本该被甜得牙腻的越瑾意压根没有方才的窘迫,他的神色从容自若,而此刻看她的眸光,又有多温柔。
也对,这世上,有谁能不爱自己呢?
………………
“两位,请问我与叶郎可以坐这儿吗?”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在耳旁,谢清华放下茶杯转头看过去,便见着笑吟吟说话的文素绣,和她身后一片茫然的叶铭哲。
越瑾意眉头微皱,显然很不满意有人来打扰他与谢清华难得缓和下来的气氛,谢清华唇边却扬起微笑,轻笑着漫回了一声,“坐吧。”
文素绣拉着叶铭哲坐下后,也不点茶,仿佛只是与谢清华二人偶然相遇的一对有情人一般,只望着叶铭哲,时不时相视一笑,偶尔与他喁喁低语。
有情人之间,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够快乐。
相比之下,谢清华和越瑾意这一对打着明晃晃旗号的有情人,却更接近于合作伙伴的关系。
谢清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知道文素绣这是存了破坏的心思来的,两个粘粘糊糊的大活人坐在身边,她和越瑾意本就有诸多隐秘,哪里还说得下去?
只是要她拒绝文素绣,她却也不愿意,孔老夫子教学生,也有个因材施教的道理,谢清华处理与臣属之间的关系,也自有一套不同的办法。
太近太密自然不可,但太远太疏,也失之人情,如何保持与臣属之间的良好距离,着实是一门大学问。
若是来的人是王雪儿,她绝不会容许她打着干涉自己的主意坐下,雪儿与她关系太密,某些时候则需远之,免得王雪儿有朝一日被纵容得失了分寸。
文素绣则不同,与她太远,因着往日里的随波逐流,本身也缺乏主见,在文素绣难得有自己主意的时候,谢清华最先该做的绝不是打击,而是无声的鼓励。
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有了方才谢清华那一声“坐吧”。
………………
为免被这一对有情人闪瞎自己的眼,谢清华和越瑾意不约而同的把头转向窗外,看着人群中的热闹与辉煌的灯火,眼不见为净。
灯会上那儒雅中年人恰好念到第八十五道谜题,也正是从这一道谜题开始,这些不分上下的士子终于有人退场。
“第八十五道谜题,细雨春灯夜色新,酒楼花市不胜春。和风欲动千门月,醉倒东西南北人。”念了这么多道题,即使再好的嗓子,此时也不禁有些沙哑,那中年人竭力提高声调道,“该诗打一物,请诸位以诗和之。”
“终于有点意思了!”谢清华听着这道谜题,抬眸望着越瑾意,唇角勾起,也不避讳文素绣二人,轻笑道,“师兄,走到这一步了,可别让师妹我失望啊!”
第八十五道谜题,其难度有两重,一重在于猜出诗中所打之物,一重在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现场写就一首以诗中所打之物的新诗,与前诗相和。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越瑾意星眸含笑回道,“师兄自不会令师妹失望。”
除了第七座高台上的越石,其余六座高台上的郎君,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笔,凝神细思。
念题的中年趁着这时刻,正好歇歇嗓子,那心思伶俐的伙计,不用他主动吩咐,为他端来了一杯温水润润喉咙。
将杯中的水全数灌下之后,那中年人将杯子还给伙计,对着他感叹道,“东家这一回的灯会赶巧了时间,才来这一番龙争虎斗,往年的灯会,上台的士子解到第八十道题,便当得起这灯会魁首之位。”
“可今年,到这八十五道谜题,也还未分出上下,说不定今回东家灯楼上那一盏晃花人眼的莲花玉灯,恐怕当真要被这七位郎君中的一位摘走。”
沉思了半晌,六人中诗才最差的梁生率先投笔认输,他起身拱手一礼,朗声道,“梁生自认诗才平平,诸位,今次我先离一步了。”
说着,不待服侍自己笔墨的伙计启动机关,将高台降下,他连第六十道谜题时,自己挑选的那一盏船灯也弃之不顾,径直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身手矫健潇洒,背影飞快的没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颇有几分古之任侠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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