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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节 三无道长(1 / 1)

左子思急步出了白玉堂,寻声来到兰湘子母子的门外,见一邋遢老道在花木扶疏的廊道上正且走且唱,旁若无人。

老道一身道袍缀满各色补丁,大大小小,七色齐全,有的地方也许窟窿太大,无法缝补,干脆用麻绳直接扎了一个难看的疙瘩,身形瘦削如一株老松,头发花白,毛毛草草的在头顶挽了一个抓髻,别了一根青竹簪子,脸上一层黑不溜湫的沉灰,好像自出生以来也没洗过脸,眉长过鬓,一绺山羊胡子竟然可笑地在末端打了一个结,大概嫌喝粥碍事。嘻嘻哈哈,疯疯癫癫,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样子。十指如竹节,又如鸡皮鹤爪,左手拿着一个硕大的细腰紫色酒葫芦,不时的美美地来上一口,咂巴着嘴很享受的样子,右手持一柄拂尘,拂尘紫玉手柄,蓬松如雪,在此邋遢道人的手里居然一尘不染,不知是何物的毛发扎成。身为道门弟子,老道脖子上令人费解的挂了一串佛门念珠,一百零八颗南红佛珠虽说颗颗圆润饱满,但却大小不一。老道走路摇摇摆摆,率性而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脚上趿拉着一双‘吞土’麻织云鞋,走一百步响二百鞋底,脚后跟上满是老茧。

满嘴的漏风黄牙,唱的尽是一些疯活。近前,老道的声音并不显高,远听却又感觉声如宏钟,响彻院落的每一个角落。

子英听到道长的吟唱,竟然从床上翻身跃起,同兰湘子一起去看那老道。兰湘子听到紫金内丹字样,更是莫名惊喜

院子里仆人丫鬟早已闻声而来,如同赶集赴会一样热门。

“左府警戒森严,这道人竟然大摇大摆地进来,此老道想必非同一般。”子英对兰湘子若有所思地说。

听了子英的话,兰湘子心中也暗暗点头,不禁对子英投去赞许的眼光,同时也心生希冀,若是吉人自有天相,莫非英儿真的遇到了救星。

正在这时,四个门卫也闻讯赶来,跑得气喘吁吁。

左家世袭伯爵,守门的也是四品带刀护卫,实力至少也是炼气二层、炼体一层的修为,竟然睁眼瞎般的让那老道由眼皮底下轻松自在地进了左府,说出去都有点儿丢人。

其实也并非这四位不尽职尽责,而是这道士高歌阔步进左府时,这四位竟然有一瞬间的恍忽,仿佛感知在那个时间被不知不觉封禁了,目已视而不见,耳已听而不闻。等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老道早已走入了内。

老道进了府,并非偷偷摸摸,而是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

四位吃了一惊,急急慌慌赶了进来,而那老道的速度并不见快,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四人卯足了劲硬是跟不去。

现在终于跟上了,领班的张时厉声大吼:“哪儿来的疯道士,竟敢擅闯左府,若是讨饭,赏你两杂粮饽饽,赶快离开。”

“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世人看不穿。净水莲池松下卧,一口水酒睡千年。”老道没有理会张时的喝斥,随口又是一首。

“穷道士,还酸文假醋的顺嘴胡咧咧,哄了出去。”张时招呼其余三人上前来抓道士。

四人捋胳膊卷袖子,如狼似虎扑了上去,不想老道伸懒腰、挠痒痒、打呵欠、擤鼻涕……随意做了这么几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动作,四个人竟然全都扑了个空,连老道的一片衣襟也没沾到。

众目睽睽之下,四人脸羞成了猪肝色,不约而同怒吼一声,各自施展了全力,四个人围着老道走马灯般团团乱转,八只手拿捏成虎爪,爪爪呼呼生风,同时跃起身形,从四个方位向道士猫扑过来。

道士嘻嘻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忽如风如水,随意扭曲着身体形态,不慌不忙不紧慢得从四人爪下踱了出来,四人也许用力太猛,也许受到了莫名之力的牵引,反正咚地一所撞在了一起,额头上的肉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四人呲牙咧嘴、跌作一团、狼狈不堪。

道士在旁边嘻嘻哈哈、笑得像个顽皮的小孩。

四人何曾如此吃瘪,含羞忍痛,从地上爬起,作势又要前扑……

“住手,不得无礼。”左子思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及时喝止了四人。

张时等人不敢造次,急忙恭立一旁。

“不知哪儿来的疯道士,上门行凶。”张时用手一指那老道。

老道摇动拂尘,报以嘿嘿一笑,完全不以为意。

四人都眼巴巴望着左子思,看神情,还指望着左子思给自己撑腰出气。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四人在自己的府里被耍猴般弄得灰头土脸,左子思出于面子,也要为自己的门卫讨个说法,多少挽回一点颜面。

“上门的都是客,要有待客之道。去,向仙长赔个不是。”左子思并不打算护短,厉声斥责四名门卫。

怎么吃了亏还得去道歉?四人面面相觑,大惑不解,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左子思目光严厉的扫过四人,他们不敢违拗,只得乖乖上前,齐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长莫要怪罪。”然后就要躬身行礼,不料老道随意挥了一下拂尘,四人如被无形大手托住,身形不能躬下分毫。

道士仍是嘻嘻一笑:“罢了罢了,我穷老道可受不起如此大礼,别再狗一样跟着就行了。”

“还不退下。”见如此,左子思又训斥道。

吃了亏,出了丑,丢了人,道了谦,四人明白再在这儿呆着,也只能是‘碳上长醭,霉上加霉’,于是赶紧抱头鼠窜,灰溜溜去了。

“下人无知,还望仙长不要见怪。”左子思对那道士抱拳拱手道,“敢问仙长尊称道号。”

“莫要客气,我老道最见不得繁文缛节,若是对我行个礼鞠个躬,我都会头痛半天。如你真有待客之道,不妨给贫道弄几个猪肉肘子解馋充饥。贫道已是整整一年粒米未进了。我道号‘三无’,十分好记。”继而又向天拱手道:“这是我恩师鸿蒙道长所赐的道号。”

挂着佛珠,还要开荤,青菜豆腐不要,张口就是猪肉肘子。这是什么修真人?寻常人三天不吃饭,就头晕眼花,居然漫天胡扯,说自己整整一年都粒米未进,真是疯话连篇。

旁边的仆人有的皱眉,有的哂笑,大都不以为然。

鸿蒙道长乃天地日月创立之初的道法大成者,法力无边,通天彻地。此名号一出,左子思感觉如雷贯耳,对三无道长更是莫测高深。

“仙长既已一年都未吃过饭,待我亲自下厨,为仙长烹制肘子。”旁边一直观望的兰湘子上前道了万福,恭谨说道。

“好好好,只要湘子厨艺高超,贫道求之不得。只不过,我的饭量很大,湘子可要多累了。”

兰湘子暗暗惊奇,初次见面,兰湘子并未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这三无道长竟然未卜先知,随口说出。

“只要仙长不嫌湘子手艺粗鄙,定当不辞劳苦,令您吃得满意。”兰湘子又盈盈一礼道。

“湘子若是粗鄙之人,恐怕整个怀安星也无一个灵秀之人。”三无道长哈哈大笑道,“我孤身一人,遍游寰宇,料定今天有此福祉,所以才来到这左府。”

左子思听了觉得有些荒唐,左府厨艺精湛的大厨比比皆是,怎能用得着兰湘子下厨。岂非笑话。况且兰湘子也是他左子思欣然请来的贵客。

左子思想要劝阻,但冰雪般聪明的兰湘子马上使了一个眼色,左子思也只得作罢。

“请仙长耐心静候。”兰湘子将子英托付给闻讯起来的阿雄,飘然去了膳房。

“请仙长去白玉堂品茗。”左子思对三无道长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三无道长也不客气,仍旧大摇大摆随着去了。

看到左子思对这个穿着破破烂烂,形容邋里邋遢,行事毫无礼节的道士如此客气,许多仆人打心眼里不以为然。

“这老道士肯定是来蹭吃蹭喝,刚才对门卫故意漏那么一手,故作奇谈怪论,也未必有什么真本领。”

“是呀,刚进门时还说什么金丹万千,若有金丹万千,还用得着如此寒酸?真是吹破天了。”

“所谓‘三无’,大概是无衣无食无钱。”……

手下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纷纷。

“不许胡言乱语。”左子思耳聪目明,听力过人。对下人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觉得面上很不好看,回首斥责。

三无道人却充耳不闻,把酒葫芦挂在腰间,拂尘随意往束腰的破带子上一别,一边昂然而行,一边用枯瘦的双手在自己脏兮兮的脖子上与胸脯上胡乱地搓来搓去,搓出无数的灰疙瘩来。看得周围的人直反胃,一个个捂鼻子皱眉。

左子思也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对三无道长依然执礼其恭。

唯有子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时地摸摸道人的葫芦拂尘,觉得新奇好玩,如同道士的小粉丝。

三无道长突然止步,转身对着那些偷发议论的下人嘿嘿笑起来,脏不啦唧的双手一挥,望空一洒,顿时无数丹丸大小的东西劈里叭啦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冰雹。

众人感觉香气扑鼻,好奇地将那丹丸大小的东西拾起细看,顿时个个大呼小叫起来:“五灵丹!”

真的假的?有人将信将疑,放在手心里细细的鉴别,色、香、味、形、质,成色与质地比左家惠元长者炼制的五灵丹只强不弱。

人群有些激动,形态马上失控。众人在地上你争我夺地乱成一团。

左子思亦暗暗心惊,对三无道长的手段惊诧不已。看到不成体统的下人,当着三无道长的面,一时也不好动怒,只是无奈地笑笑。

三无道长捧腹大笑,而后头也不回地随着左子思进了白玉堂。

子英却并未参与哄抢,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三元道长。

“仙长,我能否拜你为师?”子英仰起小脸对三无道长很认真的说。

“收徒是个很麻烦很费心的事儿。我懒散惯了。”三无道长不置可否。看来他是真的冲着猪肉肘子来的。

“仙长,休谓‘三无’?”子英忽尔郑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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