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辅军主寨,此时已经是尸横遍野,遍地残骸。
「原来董越和牛辅的死,早就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了!为了替董卓报仇,竟然让现在的主子献出项上人头,这是多大的魄力和手笔啊?如果不能洞察人心,想必此人早就被自己的主子给除掉了吧?」吕布笑了,却是带着凄凉的惨笑。
「胡赤儿这个蠢货,早在董越死的时候,他的身份就已经被对方识破了吧?……」
『好一个「荆轲刺秦,公子献头」!我吕布……败得心服口服!!』望着漫天的箭雨,身边的士卒们纷纷中箭落马,死伤狼藉,吕布自言自语着:『只是,吕某真的不甘心!!……我吕布,才刚刚走上人生的巅峰呐!!』
『箭矢快要告罄了!列队,准备一举歼灭吕布!!』主寨四周呼喊声时起彼伏。而主寨之中的吕布军,除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仍坐于马上,便再也寻不着一个站着的人。
『军师说了!杀吕布者!封关内侯!!』
『还等什么?弟兄们!杀啊!!』
吕布,已经没有了退路,四周皆是牛辅军,那头上缠着的白绸,腰上系的白缎,还有那白色的大旗,跟眼前脚下的一片焦黑比起来,是那么的明亮刺眼……
迎接着潮水般的攻击,吕布持戟的双手变得愈发沉重,迎接着一波一波的攻势,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吕布的内心却在颤抖。
「我吕布……害怕了吗?」
「我害怕什么?是死亡?」
「是这旌旗蔽日的黑暗?」
「是这英雄末路的唏嘘?」
「是这大江后浪的汹涌?」
「还是……残存亦末路?」
就在吕布陷入大军围困,危在旦夕之时,却有不知到从何处逃来的零散的牛辅军败兵惊恐的朝这边冲来。在他们身后,一只身披轻甲的骑兵部队汹涌而至,更是直接杀入重围。当先一人,使着一杆湛金虎头枪,长枪所向,血雨纷飞,势不可挡!
『这!!这家伙不是那天仅带着数百余骑就杀败我七、八营五六千兄弟的那个怪物吗!!?』
『对!!就是它!!!天呐!这个怪物来了!!』
『这家伙怎么在这里??李蒙、王方二位将军不是领着两万弟兄去讨伐他了吗?难道?……』
随着那只队伍的逼近,有眼尖的牛辅军士卒能够清楚的看到,为首那员年轻将领的马首之下,悬着一颗人头……
『那……那是!!?』
『怎么可能!!?……那是……王将军的首级!!?』
『天啊!!快跑啊,这家伙……这家伙……他不是人!!!』
残存的七、八营士兵和那些败兵们仿佛遇见了恶魔一般,惊慌失措,丢下兵器落荒而逃。而这惊恐的情绪随着他们的逃散片刻便蔓延到了全军,形势一时变得无法控制……堵在主寨西边的包围圈一瞬瓦解,牛辅军——炸营了。
…………
数日之前,李蒙王方领兵狙击西凉马腾军,不听贾诩深沟高垒,坚守以拒的建议,直接与西凉军正面交锋。王方于阵前指名道姓要会会以一己之力大破两营五六千人马的马超,结果才一交手,不过数合便被马超一枪刺于马下,尸体更是被马腾军一拥而上抢了过去。
李蒙见王方一死,当下大惊,那王方武艺与自己不相伯仲,如今才一照面竟然就被对方给刺死,于是再不敢与马超交战,只得挥军与马腾军厮杀一阵,不想却被西凉铁骑冲得七零八散,死伤无数。李蒙无奈,只得慌忙引军往长安方向退去。
而此时马腾得知牛辅已死,吕布亲率大军接连大破牛辅残部一事,连忙唤来儿子马超:『如今牛辅已亡,吕布军正势如破竹,收编董卓残部。这天大的功劳岂可让吕布一人独占?超儿你且带一路人马,直插牛辅军后方,与吕布一同夹击牛辅残部,大功可成!!』
马超于是领命而走,马腾与韩遂二人仍率军紧追李蒙败军,并单枪匹马杀入李蒙军中,在李蒙那惊恐万状的目光下,一个面庞刚毅的年轻将领已经追至其身前,手中的长枪突刺,转瞬间便刺破了李蒙的咽喉……
主将身死,李蒙军更是如同一盘散沙,败军继续向着长安方向而去,马腾、韩遂紧追不舍。
马超仅带百余轻骑绕道牛辅军身后,此刻看到的却是——「战神」迟暮。
…………
马超杀入重围,救得吕布,却见牛辅军阵变换,似欲布围困之阵,将自己这一支轻骑与吕布一同吃下。当下马超也不恋战,带着吕布挥军从另一侧杀出。
马超长枪挥舞,犹如人马合一,每次长枪探出必有一条生命逝去。吕布戎马生涯,第一次跟在他人身后冲阵,竟然没有愤怒,只有惊讶。看着前方那所向无敌的年轻身影,在他眼中,已然跟一头出笼的野兽隐隐重合!!那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是下山的猛虎!!
待到冲出重围,吕布才有空闲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少年将军,只见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狮盔兽带,银甲白袍,让人不由暗赞,好一员英武俊俏的少年,那杆正淌着血的虎头湛金枪更是让吕布内心有些发寒。
当真是自己老了吗?吕布内心有些苦涩。
『敢问高姓大名?』劫后余生,吕布冲着眼前这个英武的青年抱拳问道。
『马腾之子——马超!见过温侯!』马超双手一抱拳,算是向前辈战神致敬,而一脸的锋锐却是说明了他的野心……他马超,将会成为新一代的——战神!!
『原来是少将军!果然少年英雄,吕某失敬。』吕布对于马超的锋芒似乎视若无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牛辅军,没有丝毫回身冲杀的豪气,反而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吕布自嘲的摇摇头,向马超问道:『少将军可知对方布阵之人是何许人也?』
马超头也不回,似乎对于眼前这个落魄的「战神」也没有了争胜之心,只是淡淡说道:『听说是咱凉州人士,姓贾名诩,原是董卓参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马超忽然笑了起来,冲着吕布说道:『不过说起他的义兄弟,想必温侯会比我更清楚。』
『哦?是谁?』吕布疑道。
『大汉太傅、光禄勋——李儒!』
…………
马腾、韩遂追击李蒙败军,行至盩厔山,却遭到张济、与樊稠二人伏击,大败而归。韩遂以同乡之情,才说动樊稠放其离去。至此,马腾与韩遂大军十去七八,已无再战之力。
吕布被高顺与侯成等人率军接回,随后马超也被马腾一封诏书召回,回军西凉。
吕布与高顺、侯成合兵一处后,得兵万余,意图反扑,偷袭李傕后军,却未料到李傕似乎早有准备,后军阵中竟然是董卓帐下威名远扬的精锐部队「飞熊军」!
眼看着李傕军中的大旗,旗帜上绣有肋生双翅的飞熊图案,吕布不由心中一沉。据说飞熊军全部是由西凉军中的精英和能人异士组成,且装备十分精良,常年与异族作战,身经百战,其战斗力非常强悍。而眼前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难道就连自己败阵之后的奇袭都被对方看破了?方才经过一场大败的他,连战场之上的自信似乎都丢失了。
就在吕布失神的片刻,却闻鼓声四起,四下里无数大军掩杀而来,一阵怒喝传来:『背主之徒!李傕在此等候多时!速速上前受死!!』
吕布一惊,下意识的问道:『可是贾诩识破吾计,让汝等在此埋伏吕某?』
李傕一愣,心下却以为是外人都将自己当作了贾诩的下属,心中一阵不爽:『我飞熊军行事,与贾诩何干?』说罢便挥军掩杀,吕布军慌忙应战。吕布与李傕交手,也不知是不是心灰意懒,竟然数十合不能下,顿时中伏受挫的士气更是一泄千里。一番鏖战后,吕布又折损了近半人马,仓皇逃窜。
只是也许吕布也没有料道,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却让李傕等人与贾诩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丝裂痕。
…………
由于贾诩之谋,连破吕布与马腾、韩遂大军,且伤亡甚微。最终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人围攻长安城。长安城中也没有料到先前还势如破竹连下五寨的吕布军竟然一朝被灭,城中诸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城中兵马早已被吕布带走,无兵可用。于是李傕等人根本就没费多少力气,长安这座雄城便宣告沦陷。
严氏与貂蝉等在张辽与魏续的护卫下逃出长安,众人一夜之间无家可归,犹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队伍中有一少女,一身戎装,英武非常,却是一脸愤然,咬牙切齿道:『哼!让你们这些土鸡瓦狗先蹦跶一阵!父亲今后一定会回杀来的!』
张辽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领着众人一路东行,正遇上与高顺、侯成会合,又被李傕杀败的吕布军。吕布得知王允已死在李傕等人之手,将貂蝉托付给自己后,不由一阵唏嘘,众人又启程东去。当吕布带着残兵路过潼关,回头遥望着长安城,面无表情,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主公,快走吧,潼关这兵家必争之地,万一李傕他们追上来就麻烦了!』张辽上前轻声劝道。
回过头的吕布,口中喃喃道『贾诩……』。贾诩与董卓不同,吕布并没有在正面征战中与董卓交过手,相处之下只是比较忌惮董卓的铁血政治手腕。而通过这一战,吕布他是真的怕了这个「黑暗兵法家」——贾诩!
吕布又望向雒阳方向,内心充满了复杂:『李儒……!』在得知李儒是贾诩的义弟之后,想起之前李儒的手段,如今势力横跨并、司、豫、荆四州,并且「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想到先前用「公子献头」之策完败自己的贾诩,心中一阵无力:『这一对义兄弟……当真都这么恐怖吗?』
也许吕布此时还未发觉,他的战神之心,已经动摇了……
却说李傕等人攻破长安,纵兵大肆烧杀抢掠,宫中太常卿种拂、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等人尽皆死于乱军之中。
贾诩缓步走在长安街道上,眼见着李傕等人纵容部署的种种恶行,暗自摇头叹息:「董公一去,这些虎狼便野心尽现,一朝得志,就忘了当初董公的政道,长安未稳,倒急着向天下诸侯展示那可笑的野心和威信了。」
看着身边的两个校尉,贾诩心知,这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行为,看来李傕等人已经对自己起了提防之心。「看来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吕布,我在东方还给你预备了一份大礼,希望你不要死在这些祸害手中,那可是对你「战神」之名最大的玷污啊。」
而此刻李傕等人正在围攻皇宫内庭,早有近卫报给王允。王允此时正身着朝服,跪坐在堂中,尚书令士孙瑞在一旁着急的催促道:『大人!叛军已经攻入皇宫了,赶紧走吧!!』
『婵儿可是已经出了长安了?』王允头也不抬,佝偻着身体,背影说不出的萧索。
『貂蝉已经被张辽他们护送出城了!!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士孙瑞微微一愣,方才想起之前吕布的家眷已经在张辽等人的护送下安全撤离了长安,心里暗骂了一声。
『王允老矣,本欲借吕布之手除掉****的董卓,恢复汉室,了结余生之念……』说到此处,王允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
王允缓缓的站起了身子,走到殿外,望着那血红的残阳。
「好梦总是不长……我王允终究无法站立在这天下之巅啊……」
士孙瑞此时也平静了下来,站在王允身后。
『士孙瑞,你为何还不走?』
『只因为我也想通了……改朝换代,天地之常。我等尽力而为,又何惧生死得失?』
『是啊……』王允又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王允,在这个时代……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