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言语半晌,龙女却只当作鸟鸣蝉嘶,毫不理会。他素知捧珠龙女与善财童子一向跟随菩萨,不离半步。今日见她独自在此,又对自己毫不理会,心知必然有些蹊跷。想了半晌,他全无头绪,便开玩笑道:“今天怎么你一人在此,想必是那善财童子欺负你,惹你生气了?”
悟空此言只当玩笑,不想龙女闻言竟缓缓低下头,轻声抽泣起来。
“果然是红孩儿欺负你了?好了,你别哭,让俺老孙给你做主,那红孩儿在哪,让我去教训他!”悟空见她忽然哭泣,心中微惊,便又问道。
“他又没有去招惹你,你凭什么要教训他!”龙女突然收泪,满脸通红道。
悟空见她忽然抬头,却是猛的一愣。原来如今的龙女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可爱温顺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杏眼桃腮,身形赛过月中娥,容貌恰似瑶池仙。
“不是他欺负你?那你怎会如此!”悟空回过神来,一脸得意的笑道。
那龙女却不再答话,只是呆呆的盯着池塘里的一株荷花。任凭蜜蜂蝴蝶在身边来回飞舞也一动不动。
“菩萨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悟空见她魂不守舍,心中焦躁起来,无心再与他打趣。
“菩萨今日不在山中!”龙女冷冷答道。
悟空闻言大失所望,心中甚为疑惑。但见龙女仍然呆立在那里,又不知到底为何。正郁闷间,突听得外面一个粗犷声音传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斗战胜佛光临,真是得财即离贫日窝,高升便忘贱时友!”
悟空回头看时,原来是守山大神熊罴。只见他身形仍似五百年前模样,一生横肉外包裹着那黑漆漆的皮囊,若不是头上金光闪闪的箍儿,还真以为只是一只爱偷苞米的熊瞎子。悟空笑道:“多年不见,你却还是那副德行!”
“我只是区区守山大神。”熊罴哈哈一笑,双手合十道:“怎么比得了你这得了金身正果的斗战胜佛。”
悟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熊罴走到跟前,施礼道:“大圣怎有闲暇来到南海?”
“不瞒老兄。”悟空回礼道:“俺是来找菩萨有事相询。”
“大圣来的不巧,菩萨出门去了!”
悟空听他与龙女所说相同,心知此次是白来一趟了。他顿时一脸失望,问道:“你可知菩萨去往何方?”
“这个······”熊罴摇了摇头:“菩萨临行之时未曾告知。”
“既是如此,看来俺是白跑一趟了,就此告辞吧!”悟空无奈道。
“大圣何必如此性急,不妨到我那里小坐片刻,也许菩萨很快就会回来。”
“嗯。”悟空听他言之有理,合掌道:“既然如此,叨扰了!”
熊罴嘿嘿一笑,怪声怪气的说道:“大圣怎么变得如此客气!”
二人言罢,便不再理会龙女,径直往后山而去。悟空坐定,熊罴便去沏茶,少时端上,奉于悟空。
“熊兄,珞珈山莫非有事发生,为何此次到来感觉有些怪异?”悟空接过茶杯,便抬头问道。
“大圣果然聪慧,一猜便准。”熊罴恭维道:“最近这珞珈山是发生了不少事情。”熊罴一脸神秘。
“到底发生了何事?”悟空见状,急切追问道。
“不瞒大圣。”熊罴缓缓喝了口茶,转头向悟空道:“自从俺被大圣收服,跟随菩萨来到这里,至今已五百余年。虽然只是小小的守山大神,但这山中之事却都瞒不过俺的眼睛。”
见熊罴一副将要长篇大论的样子,悟空心中更是急躁,只得强颜欢笑道:“多谢老兄!”
“这一切都要从那善财童子说起!”熊罴仍是一脸神秘。
“红孩儿?”悟空满脸惊讶,猛然想起:“对啊。以往来到南海,总是他来迎接,这次过来倒是未曾见到。”
“当然见不到!”熊罴呡了口茶,故意拉长了音调道。
“怎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悟空有些不耐烦。
“他啊。”熊罴毫不理会悟空心境,像个职业的说书先生般一字一顿道:“跑——了!”
“什么?”悟空差点将茶水喷出,“他也来了五百余年,为何突然跑了?他身上不是有金箍咒吗?如何跑得?”悟空心中满是疑问。
“大圣别急,待我慢慢说来。”熊罴仍然是不温不火:“这善财童子刚到珞珈,我就知他绝非一般人物。虽然跟随菩萨数百年,他心中却从未真心皈依。只是因那金箍儿,方才将他制住。前些日子,菩萨将他的金箍儿摘了。这不,没多久就跑了。”
“嗯?”悟空哑然失笑道:“这带了五百余年,怎么说摘就摘了?”
“大圣有所不知。”熊罴继续道:“前些日子,他跟随菩萨去了趟灵山,见到了牛魔王。回来没多久菩萨就把他的金箍儿摘了!”
“老兄真能说笑。”悟空一脸不信之色,嘲笑道:“他探视他爹跟摘金箍有何关系?”
“探视他爹?”熊罴一脸惊诧的反问道:“莫非大圣真的不知?”
“什么知与不知!”悟空有些急了:“老兄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听说那牛魔王与大圣曾经义结金兰,可有此事?”
“这个······那都是幼时之事了。”悟空闻言,想起了当年之事,含糊说道。
“想必大圣对他父子都极熟悉了。”熊罴盯着悟空道:“难道大圣就没发现他俩有何不同?”
“不同?”悟空沉吟半晌,却不知此言何意,急问道:“有何不同?”
“大圣一向聪明灵秀,怎么这件事居然丝毫未有察觉。”熊罴言罢,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问道:“你见过哪个妖怪能生出如此聪明俊秀的儿郎?”
“这个······”悟空竟一时语塞。
“其实天上地下都早有风传,说红孩儿不是牛魔王的儿子,而是······”
“是谁?”见熊罴又故弄玄虚,悟空恨不得给他一棒。
“这个却不好说,弄不好会遭天谴哩。”熊罴一脸怪笑:“反正他不是牛魔王的儿子。这次红孩儿跟随观音去灵山,回来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整日里殷勤伺候,同我们这些人也开始搞好关系,谁知却是玩了个脱身计。他倒是跑了,只是可怜了那龙女!”
“这事跟龙女又有何关系?”悟空听他说的乱七八糟,不耐烦道。
熊罴却丝毫不理会他的烦躁,嘿嘿笑道:“大圣刚才没见龙女正在那难过么?”
“嗯?”悟空猛然想起刚才龙女之言,一脸惊讶道:“还真跟红孩儿有关?”
熊罴见悟空惊讶,兴智更高,又一脸神秘的问道:“不知大圣最近可曾见过红孩儿?”
“不曾。”悟空想了想,说道:“老孙有五百年不曾见他,那又怎样?”
熊罴两眼放出异样光芒,说道:“大圣不知,当年红孩儿号称圣婴大王,虽有法力,却是年纪幼小。如今他已出落成翩翩少年郎,天上地下恐怕没有几个能与之相比。”
悟空嘿嘿一笑,说道:“那又怎样?若以品貌论长短,你我岂能入得沙门?”
“嗯!”熊罴点点头,附和道:“大圣言之有理,只是这人间之事想来大圣是难以领会。”
悟空见他似笑非笑,心知其意,脱口而出道:“莫不是那龙女与红孩儿有甚事情?”
“说来俺也觉得气愤。”熊罴以脚跺地,一脸不平,沉默半晌才又说道:“那红孩儿本心高气傲,平日里根本不与我等来往。龙女却偏偏对他百依百顺,倾心相对。若是以前,红孩儿不予理睬也就罢了。只是自从灵山归来,他却一反常态,与她出双入对,整个珞珈山也只有菩萨不知。”
“居然有这种事?”悟空难以相信熊罴之言,随口反问道。
谁知熊罴根本不理会悟空,只是自顾着继续说道:“后来也不知红孩儿跟龙女说了什么,龙女去找了菩萨。菩萨居然就松了红孩儿的金箍儿。”说道这里,熊罴一声长叹:“听菩萨说当年佛祖给了她三个箍儿,如今却只有我还戴着,哎!姑姑不疼舅舅不爱说的就是我吧。”
“他到底跟龙女说了什么?”悟空无心听他闲扯,追问道。
“这个我实在不知。”熊罴摆手说道:“红孩儿走后,龙女便成了那副样子,整日里几乎一言不发。总之菩萨刚松了他的箍儿,没几****便身影全无。”
“想必是你故意跟我卖关子,还有甚的没告诉俺吧?”悟空盯着熊罴,满脸挂满疑心。
“知道的俺是全说了,其他的都是瞎猜而已!”
“你认为红孩儿逃走跟他的亲生父亲有关?”
“整个珞珈山都这么认为!”熊罴一脸坏笑。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只要将他抓回来即可!”
熊罴撇撇嘴,眨巴眨巴那漆黑的眼皮,笑道:“说来轻巧!当年他年龄尚幼,便已神通广大。如今更是法力通天。与大圣估计不分伯仲,更何况他还有那三昧真火,再加上菩萨的杨枝玉净瓶······”
“杨枝玉净瓶?”悟空闻言仿佛被天雷击中,一脸惊奇的打断黑熊。
“是啊!”熊罴笑道:“如果大圣再与他相斗,不知胜算几何?”
悟空闻言,便想到当年的枯松涧火云洞,心中不禁一颤。当年若不是那个金箍儿,真不知谁能收服那形似孩童却能放火喷烟的圣婴大王。
“大圣,依我看来,这天地间恐怕又要有大事发生!”熊罴一声感叹打断了悟空的思绪。
“为何?”悟空追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自觉而已。”熊罴嘿嘿一笑。
“你这老黑熊,还是跟当年一样到处猎奇。”悟空戏谑道。
“这倒是。”熊罴笑道:“当年若不是看上了你那宝贝袈裟,俺如今还在黑风山上逍遥快活呢!”
“这么说来,你还在怨我喽?”悟空瞪着他道:“我看你不止皮黑,连心都是黑的。若不是俺,你岂能得到正果?”
熊罴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道:“以大圣来看正果与自由哪个重要?”
悟空见他如此模样,已知结果,便沉默不语。
熊罴见状,继续说道:“我这个守山大神,不过是给人看门而已。红孩儿连善财童子都不肯做,可见正果在他眼里算的什么!”
悟空前来寻找菩萨未果,又得知红孩儿之事。熊罴虽然言语闪烁,他却感觉到其中必然隐藏着些大秘密。他此时已无心与其闲聊,只想早日找到大鹏,以尽快赶回灵山。想到此处,他便转头道:“多谢老兄赐茶,既然菩萨尚未归来,俺也该走了,告辞!”
熊罴见悟空面色凝重,知他必有急事,也不强留。悟空起身告辞。走到紫竹林,只见那龙女依然独自对着池子发呆。看着那纤弱身形,他想到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龙女。再想到黑熊之言,悟空心中竟泛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突然宛如时空轮转,这紫竹林仿佛变成了千年前的花果山······蓦然间,悟空忽觉两滴清泪滑落腮颊。他赶紧抹了抹,却不明白何以如此。
见龙女面色惨白,悟空上前劝道:“小姑娘,你是佛门中人,跟随菩萨修行多年,千万莫为犯戒之事,以免一错再错。若是那红孩儿欺骗了你,他日相见,俺老孙可替你出气。”
龙女一听悟空之言,仿佛梦中突醒,语无伦次的娇声道:
“哪里有?没有的······没有的事,是不是那黑熊跟你胡说了?······你可别伤害他。”
“既然如此。”悟空见她慌乱无措,更加相信熊罴之言,又说道:“你好自为之,老孙告辞了!”悟空心知道多说无益,遂告辞而去。